“苏画师去岁便告老还乡的,这位徐画师正是他的学生。”
众人这才想起来的,这位江央公主,早年是跟着苏画师学习的。
但这些人正紧张着,当然没有察觉出来,江央公主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公主可有喜欢的?”画师问道。
江央公主随手指了一幅,应付道:“本宫就要这一幅。”
“公主,不如就这一幅吧。”突然,旁边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原是陆危也在一旁看画,并且向她提出了不同的意向。
他目光流转,发现江央公主虽然眼中看着画,口中却一直在发问。
怕是另有别意,他自己倒是好好的,将几幅画都看了一遍。
江央公主下意识去看了过去,却见是一幅残画,墨彩倒是清丽,却只画了整个画面的一半,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就是人物尤为精细。
画师也很惊诧,慌忙赔笑道:“这……只是一张残画,尚未完成。”
江央公主沉默了一下,瞥了一眼低着头的陆危,恃宠而骄了?
况且,她也不明白,这么一幅画有哪里好的。
但是,难得看到陆危对什么如此喜欢,还主动向她提出来。
恃宠而骄就恃宠而骄吧,江央想,自己还是个很大度的公主的,至少对陆危可以如此的。
“罢了,就这幅了,诸位大人总肯割爱的吧。”她轻轻颔首,敛了敛衣袖道。
“既然是江央公主想要,那下官等人献与公主就是。”画师没有再多说什么,亲手将画作呈上,由一侧的陆危接了过去。
不多时,画师们恭送江央公主一行人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能受到贵人赏识固然是好事一桩,但这宫里的贵人,就太不稳固了。
“何不选另一位画师的,这都是没有完成的。”江央公主在回去的路上,漫不经心地转头问他,二人身后还跟着其他的宫女。
陆危略微作笑,故作张致地道:“卑臣只是怕公主若拿了完成的,陛下日后观画问起,会有麻烦,要走这一幅未完成的残画,那些画师自然不会向陛下提及了。”
“既然你喜欢,那就拿着吧。”江央公主不疑有他,只当陆危是为了不张扬,才选了这副未画完的。
反正,她今日是为了问一些问题,而非是索要一幅画而已。
“多谢公主,卑臣很喜欢,残画也很好。”陆危今天侍奉公主,自己一口茶水未饮的,唇瓣微微的泛干,声音也低低的。
江央公主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别有深意,自然地点了点头:“不想你也有爱惜笔墨的觉悟,也不算那位画师辜负笔墨了。”
然而,唯有陆危自己心里知道。
他只是喜欢那右下角处,细致入微的一道人物罢了。
无他,那上面最为清楚的,正是眼前的公主。
许是因为,公主今日的衣着颜色,甚为相宜入画。
这幅画的画师,便首先画的是他们这里,连带着在一旁的他,也得以一并进入了画中。
江央公主端正地跪坐在檀木长案后,身后薄薄的天光,自直棂窗洒进来,将她周身披了淡淡光晕。
公主正偏过螓首明眸,远山眉长,眸间隐约蕴着含蓄的笑意,如云似水的衣带层叠婉转。
陆危则还没有画完,并且半隐在公主的身后,如同一道模糊的影子,被浅淡的墨水落在画卷上。
够了,这就足够了。
“嗳,等本宫回去,若有闲暇时,可以帮你描补上两笔。”江央公主莞尔道,状似认真地考虑了下,眉梢眼角泛起了柔和的颜色。
她其实画工还算是不错的。
虽然没有那群千挑万选出来的画师工笔精湛。
陆危只当公主开了个玩笑,没有当真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殿下了,不过得到这幅画,卑臣就已经足够高兴了。”
他当然很高兴,他的确发自内心的喜欢这张残画。
他的一生本就是残缺的,身体是,记忆是,一切皆是,配得很呢。
“拿回去也好,说不得本宫就能补齐它呢。”江央公主莞尔一笑,指了指被他卷在手中的画卷,很有自信地说。
未等陆危开口推辞,她便转了话头:“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会问及那人吗?”
“因为那位苏画师,是公主当年的丹青先生?”陆危说完,心想,公主的一手妙笔丹青,必定是出有名的,自然是对此很注重的。
但是,公主从来自己不以为然的,画完但凡发现略有瑕疵,就要囫囵团起丢掉的。
怪可惜的。
江央公主眼底划过一丝玩味,道:“非也,不止如此,那个人可是母后当年,亲自为本宫请来做老师的,他可不是寻常人。”
陆危格外惊异:“竟然是皇后娘娘亲自请来的?”
仅仅是“请来”两个字,就大为蹊跷。
这说明,此人原非宫中画师,而是从宫外召来的。
别的不说,宫里一直以来,都是有专门培养宫廷画师的路子,最主要普遍的两条路,画师的家中子弟承袭父职,另外就是画师在宫里收了徒弟。
最后一条就比较少见了,是宫外有名气斐然者,会被召进宫来侍奉。
能有什么人的名声传到宫里,可以作为公主老师的程度,而皇后娘娘,又有什么途径,知道并请来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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