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有些怅然,怔怔望着喧闹的对岸,她知道今日在皇家御园有场马毬赛,几位皇子与西京勋贵之家的子弟皆在,窦太后也留了位置给她,然而阿素并不想去,她只想在离开太兴宫之前,将这座她从小生长的禁宫中熟悉的一草一木留在心中。
青窈向来最懂她的心事,在她身畔低声道:“娘子可知,今日是谁来了?”
青窈语气特别,阿素心中一惊,隐隐升腾起一个猜测来,然而却并不肯置信。青窈却等不及,径直道:“方才我听说,今日九殿下回来了,正在御园之中与几位皇子打马毬,所以才来寻娘子。”
阿素睁大眼睛望着青窈,原来她的猜测竟是真的,李容渊本应下个月回到长安,为何竟提前了一月。
攥在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阿素无心去捡,并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今日她未去御园,竟与他错过。
见阿素有些无措,青窈道:“娘子现在去还来得及,方过了半场,还要一个时辰才散呢。”
阿素望了一眼对岸,那处正人声鼎沸,原来那些马上迅捷的人影中,竟有他。见她犹豫,青窈不由分说拉起她向外走。
乘舟穿过太液池,阿素走入皇家御园之时方巧上半场结束。
高台之上坐在景云帝和窦太后,高皇后带着十三公主与另两位女儿坐在另一侧,再下面是诸王王妃和世家之中的命妇贵女。
知道若窦太后望见自己,定然要自己到身边坐,阿素不愿如此张扬,悄悄从另一侧走上看台,已没有什么好位置留给她,只能在毬场前的栏杆寻了个空位与皇室姻亲之家的几位贵女坐在一处。
见平日养在窦太后身边的永宁县主竟来了,阿素身边的四位小娘子皆有些好奇,不由仔细打量起她来。
阿素不禁有些腼腆,她长于深宫,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宫女嬷嬷,相伴的只有皇子与公主,同龄人是永仙与阿樱,关系最亲密的是李容渊。她并不曾结交过什么朋友,于西京中的贵女并不相熟,此时见身边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局促起来。
青窈向来贴心,将随身携带的点心盒子打开,分与诸位贵女尝。为阿素准备的点心都是宫中膳房精制的,即便高门世家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众人见之皆新奇。许是年龄相近,分食了点心之后,最初的生疏与距离感倒消失了。
与身边的小娘子们打成一片,阿素只听她们掩扇私语,讲得都是马毬赛上的事,而她们追逐的目光,皆落在毬场中央一人身上。
阿素此时才真正看到那人。他□□的黑色的骏马四肢修长有力,马尾束起,奔驰时闪耀的汗水落在光亮的桐油地面上,挥舞毬杆时身姿挺秀,动作潇洒有力,轻巧将藤毬击入孔中,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三年不见,李容渊与她的记忆之中有了很多不同,不再是太兴宫中被边缘化的少年,如今的他已是成年男子了。李氏皇族的矜贵与优雅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遗自生母的深邃五官更显俊美,吸引了在场所有少女的目光。然行动间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能逼视。
怔怔望着李容渊的身影,阿素心中怅然,如今的他耀眼夺目,而自己却再寻常不过,只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望着他,即便他还记得起她,再见面时也一定会失望罢。
马毬赛的下半场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李容渊却一骑当先,领着赤队将青队远远甩在后面,阿素只听身边的郑四娘兴奋道:“听说陛下赛前许下诺,此次拔得头筹之人有重赏,你们说,一会九殿下会讨什么赏赐?”
她身旁的崔三娘打趣道:“你怎知便是九殿下赢?”未待郑四娘答话,另一边的裴娘子笑道:“瞧她今日一直望着九殿下,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自然是知道的。”
她此话一出,郑四娘立刻做要撕她的嘴,几人笑作一处。
阿素远远看她们笑闹,却三句不离李容渊,仿佛珍藏的宝贝被人夺走似的,她只觉心中空落落的。
而另一边的杨七娘却十沉静不语,她出身弘农杨氏,如今的太子妃杨氏便是她的堂姊。七娘年纪不大,却是西京贵女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位,又有才名,此时端庄坐着,颇有些静女其姝的气质。
望见杨七娘淡然的样子,崔三娘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莫闹了,再闹下去怕是有人要生气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杨七娘,另两人立刻会意,调笑道:“怎么竟忘了,九皇子妃在这里坐着,倒是我们唐突了。”
阿素蓦然睁大眼睛,却见杨七娘绯红着面颊,起身便要走,裴娘子赶忙拦住她,笑道:“阿妹莫气,是玩笑话。”
见她好言道歉,杨七娘方坐下,面上仍有一丝红,娇嗔道:“再说这话,下次便不与你们见面了。”
然而杨七娘却并没有否认方才的话。身边的侍女为她奉上冰过的帕子镇面,递还帕子时她悄悄抬眸,望了一眼李容渊,唇畔隐隐现出一个酒窝来。
见阿素怔怔望着杨七娘,身边的郑四娘转过身,低声解释道:“七娘的堂姊是太子妃,听说太子牵线,有意令杨家与皇室再结一门亲,所以现在皆传,九殿下会娶七娘。”
听完郑四娘的话,阿素一颗心沉到水底,然而却不能现在面上,她极缓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倒真是……郎才女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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