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歌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她上了阶,止住脚步,远远喊她:“胡眠。”
那胡眠忙回归身来,见是越朝歌,并未立即过来见礼,而是又回过身去向佛祖三叩首,而后才提着香篮往越朝歌这边走来。
她的目光触及越萧的一刹那,有些闪躲。不知是因为她曾经肖想过人家,实在心虚,还是越萧身上的气势本就无端凌厉,骇人千里。
胡眠今日不像昨日那般绕圈子。
她昨夜苦想了一夜,从越朝歌的为人处事想到自己的行动部署。后来她总结到了一点,她坚信越朝歌是襟怀坦荡,包罗万象的人。否则也不会任由百姓猜测,对许波砚一事不曾多言分毫。若是她早说出来,那必不会遭这些骂名。越朝歌能耳听污名,信步而行,想必能容许多不同的声音。
对于坦荡之人,当行坦荡之事,才能博取好感。越朝歌再没过问韩莺莺之事,加上昨日她在韩式布行的言语举止,胡眠料定她定是个不屑与人计较,也不屑随意评价旁人的人。于是决定直言,袒露心事。
她也不惧于在人前说出这些话,叩首道:“民女胡眠,叩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抬起头,“民女等长公主很久了。”
越朝歌挑眉:“你等本宫做什么?”
胡眠道:“民女二十又三,尚未聘嫁,并非民女身染疾恙或者其他,只因民女眼高于顶,求嫁高门。当今天下,唯有皇宫大内九五之尊至高无上,民女求祈长公主一封荐信,以图入宫封贵。”
越朝歌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你是说,你想入宫?你昨日不是说……”
胡眠道:“原想侍卫郎君天人之姿,可郎君毕竟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又仅是侍卫,却非民女所中意的高门,昨夜贸然夜扰,还请长公主恕罪。”
原来如此。
越朝歌轻呵一声,像是见识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一个‘毕竟是本宫身边的人’,你想入宫高攀的那位皇帝,难道不是本宫身边的皇兄么?”
“胡眠,”越朝歌正色道,“人的确各有所求,本宫不评价你任何行为,只是你偶尔也该想想,自己当不当得起。”
胡眠力争道:“民女救了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命格尊贵,民女便是救了命格尊贵的人,自然也是当得起的。”
这是又在挟恩图报了。
越朝歌知道与她多说无益,垂眼道:“你起吧,本宫要去进香了。”
副统领立刻招呼两个人,上前把胡眠驾走。
越朝歌走入山门,缓步前行,后头胡眠的声音穿越护卫,只道:“长公主一日不成全民女,民女便在此处跪一日,直到长公主成全为止!”
越萧凝起长眉。
“我去杀了她?”
越朝歌叹了口气,“不必,跪久了该就清醒了。”
且不说她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想必胡眠也该懂些。遑论越蒿手下已出了一个岳贵妃,眼下这时节,胡眠想做他的女人,怕是恩宠没岳贵妃厚重,受的苦还更多……
越朝歌拂去杂念。
她来到香山寺,是为了祭拜父皇母后和越蒙大哥的,其余的,一概不想才是。
香山寺住持明觉深知越朝歌的习惯,只带了一个小沙弥迎候。
双双见过佛礼,明觉带着越朝歌深入后堂,穿过藏书阁,到了露天的大佛座下。那佛座下有一处洞宫,两扇石门紧紧闭合,门上书有“放下自在”四个灰岩大字。
明觉转动门上的凸环,环上的刻度精准指向东方时,巨大的石门动了一下,而后锁链声响,机关循动,宫门轰轰洞开。
大佛洞又名万佛洞,洞里暖光四溢,魁大的长明灯高悬于顶,三面墙上凿出了许多小洞,置放万佛,每一尊佛前,又都点了一盏小小的长明灯。
大佛洞里,入门即是一尊大佛,高坐金莲之上,神色悲悯,护佑众生。前朝帝后的长生牌位就高摆于大佛右侧,牌位之前长烛线香,鲜花玛瑙,看得出香山寺众平日很是尽心供奉。
明觉点了香来,越朝歌接过,转身分了越萧一把。
见越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些牌位——
前朝帝后的牌位之侧还有一个等大的牌位,越蒙大名赫然其上。
在越萧的记忆里,兄长和越朝歌是不会有交集的。当初是兄长带他进山打猎,遭遇埋伏,兄长身殒。而后他依照兄长遗命,入暗卫亲军。在那之后,才有越朝歌献玺越蒿一事。越朝歌与兄长,应当从未见过面才是。
可眼下,兄长的长生牌位与越朝歌的父皇母后并列高位,香火供奉不断,万佛护法,以越朝歌的心性,若非深恩大义,她不会把任何人与她父皇母后相提并论。
越萧眸色晦暗。
手边传来越朝歌的触碰,他回过神来,接过她手中的香线,敛下心事,恭敬揖礼。
侍女取出一个木匣,递到明觉手中。
越朝歌道:“这是本宫抄的一些经文,住持看看,若能制成经书以供念诵,再好不过,如若不行,那便劳烦住持,为我父皇母后诵经之时,烧给他们做功德吧。”
明觉手掌合十,“阿弥陀佛。”
小沙弥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匣盒。
顷刻后,藏经阁里僧众林立,念完佛号,准备开始挑拣越朝歌的可用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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