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邵兄说的真好”,沈游恨不得给他鼓鼓掌。都不用沈游给他递钩子,他自己就跳出来了。
沈游相当的欣慰。
“邵兄,孔夫子教育曾参,曾告诉他小杖受,大杖走。怕的就是父母一怒之下,打死孩子,周围人便要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打死自己孩子,所以孔圣人便教导曾参,当父母拿起大杖要打孩子的时候要跑,这是要子女不要让父母陷于不义之地啊。”
沈游又补充道,“就像邵兄提到的守孝一样,守孝固然要伤心,也一样不能哀毁过度,否则便是不孝顺了。邵兄,我说的可对?”
邵安反复思索了几遍,的确没问题啊,他点了点头。
沈游微笑道:“按照邵兄的说法而言,轻微损毁身体是孝顺,所以裹小脚是孝顺;重度损毁身体乃至于死亡是不孝顺”。
沈游定定的看着邵安,“那如果裹小脚致使死亡呢?”
邵安一惊。他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沈游的文字陷阱里。
沈游瞥了眼邵安眉头紧锁的样子,她转身面向了观众,“诸位观众,裹小脚会致死这话绝不是我胡说八道的。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河源村的数据统计。”
数据统计,什么玩意儿?
邵安面沉如水,台下观众议论纷纷。
沈游继续道,“金陵城外村庄极多,我随机抽取了一个村子调查”。
若不是时间太紧,她可以抽取更多的样本做数据统计。但是没关系,一个也够了!
“河源村是距离金陵城外二十里地的一个小村庄,依山傍水,交通尚且还算便利,故而村民们的生活还算不错。这几张纸上记载的是河源村这些年来关于裹脚的一些事”。
沈游说着说着拿出了几张纸就开始念。
“河源村近十年内,出生女童共计七十三人,其中满四岁开始裹脚的共计有六十五人。而这六十五人当中迄今因为裹脚而致死的有七人。”
“诸位请看”,沈游将手上的纸对着最内圈的观众展示了一遍,“我手上的这几张纸全是因裹脚而死的女童的家人的证词,尽数按了指印,可信度极高。”
“诸位,别看七个女童不多,可七十三之七就多了。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放大到全金陵城,按照金陵人口一百万估算,假设一个家庭的构成是七个人,一对祖父母,一对外祖父母,一对夫妻只生育一个女童,这样一来金陵城内的女子少说也有个十四万人口,再添加七十三分之七这个夭亡概率,金陵每年因为裹脚而夭亡的女童至少也有个一万多人。”
沈游面对着已经哗然的观众,“诸位,一年夭亡一万多女童,更别提一对夫妻不太可能只生育一个女童,此外还有许多隐户人口没算进去,除了隐户,那些挺着小脚艰难劳作最终溃烂而亡的成年女子也没有统计进去。”
沈游直接断言道,“金陵每年因为裹脚而夭亡的女童根本不止一万多人。”
她言及此处,愤怒至极,“一年一万多民女童的尸体堆起来能把这些个支持裹脚的人家里统统堆满都不够!裹脚根本就不是什么美好之事,它不过只是残害女子的手段,用于满足某些人的怪癖”。
观众席上已经喧哗至极,但是这些还不够,人只有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才会愿意使劲儿。
沈游直接道:“诸位,不要以为只有家中有女童的才愤怒,那些家中有儿子的更应该愤怒至极!女童人数减少,女子便愈发金贵,你们算一算,光是你们年年你们娶媳妇儿要出的彩礼就比往年要高一大截。女童因裹脚致死,是所有人的事情!”
沈游面对着几千人岿然不惧,朗声继续道:“孩子就是咱们的命根子,传宗接代,养老送终都得靠孩子。而官府年年斩首的杀人犯都没杀过这么多孩子!”
她伸手直指邵安,“这些人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草菅人命。这样的人考中了举人,将来就会成为诸位观众的父母官,他们白日里坐在‘正大光明’匾下人模狗样,私下里杀人如麻,拿着咱们孩子的小脚堆出一座‘金莲峰’来好生欣赏。”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给小脚一个美名,好掩盖自己那些恶心的癖好。他们借助着小脚的美名,不断鼓舞、欺骗大家。咱们死去的那些孩子哪里是因为小脚死的,全是因为这些个自私自利的人死的!”
为了刺激观众,沈游直接说道:“咱们普通老百姓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可这些人贪的不是钱,是咱们孩子的命啊!
“诸位!为了家里的孩子,咱们必须要联合起来,打破小脚这种陋习!打倒这些丑陋的人!”
邵安脸色煞白,神志恍惚,耳畔的声音还在继续,观众席上已经有愤怒的观众试图冲击选手席位。
他输了!
因为沈游给出的数据一定是真实的,对方绝不会用伪造的数据来欺骗,否则太容易被揭穿了。
沈游转过身,面对着评委席,她已经不需要再去注意台下的王越了。
她赢了。
文字可以扭曲,可以狡辩,数据看似冰冷,但永远真实,永远撼动人心。
观众们情绪已经从犹疑到了愤怒,有暴脾气的观众被志愿者制止之后还在唾骂不休,满场观众愤怒的声音如同雷霆,一下一下的劈在支持裹脚的选手心头。
有的选手脸色煞白,两股战战,几欲逃跑;有的选手面沉如水,恶狠狠的盯着沈游,活像是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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