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很想板起脸,但又实在高兴。可这种场合笑出来也不对,况且对方说是投降,谁知道是不是诈降。
于是杜仲年轻的脸上混杂出了一种怪异的表情。活像是喜事临门,却发现自己吃了巴豆,还得在这跟客人寒暄的样子。
看的一众临川府官吏脸色怪怪的。
半晌,杜仲清了清嗓子,“请诸位稍等,待我禀报将军”。
魏康平暗叹一声,谨慎至此,无愧于皂衣军百战百胜的名头。
没过一会儿,韩兴淮就见到一团乌云涌来,黑压压的大军步伐整齐。
百人的整齐与数千人的整齐,那种恐怖的威慑感截然不同。尤其是这支军队如同穿云裂甲的利刃,直奔临川府而来时,韩兴淮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两下。
杜仲眼看大军到来,一声令下,“归队!”
小队如同滴水入海,迅速融入了大军之中。
这种对于士卒如使臂指的指挥力、士卒的配合度,都需要日复一日的锤炼。
百炼成钢、千炼成军。
韩兴淮佩剑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支悍不畏死的精兵!
“敢问可是韩兴淮韩大人?”
刘三俊作为此次作战的主将,即刻出列。
韩兴淮点点头,又将投降的话说了一遍。
“劳烦韩大人与我等一同进城”。
韩兴淮点点头,知道这是怕他们诈降,所以要府尹和一众官吏、将军一块儿进城。
只可惜他不能了。
韩兴淮微微一笑,右手在佩剑上摩挲片刻。
刘三俊的眼神一直在韩兴淮身上打转,尤其是对方作为文官,竟然配了剑。以至于刘三俊极不放心,生怕有诈。
这会子韩兴淮忽而拔剑,刘三俊眼疾手快,抬手挑掉了对方的配剑。
刘三俊以为韩兴淮想刺杀他,本能的就想一刀砍过去。可若是他将韩兴淮砍死,只怕再掀战火,或者痛失人心。这帮降官还以为自己投降了都得死,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刘三俊只好急急改变方向,挑飞了韩兴淮的佩剑。得亏韩兴淮是个文臣,又一时不备,这才让刘三俊得手。
配剑落地声颇为沉闷,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心头响起。
“大人!”,魏康平急急道,“大人这是为何?”
“我不过一介同进士,能够做上府尹,深受皇恩,今日投降已是不忠不义,此等不忠不义之徒,怎能苟活于人世!”
韩兴淮笑得颇为苍凉,“烦请诸位不必阻拦于我,也算全了我一片忠义之心”。
“大人!”魏康平内心的痛苦丝毫不比韩兴淮少。劝韩兴淮投降的是他,一旦韩兴淮一死,背弃恩主甚至害死恩主的负罪感足够把魏康平击垮。
江晖抬脚将佩剑踢远,“大人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嫂夫人、平小郎还在等你啊,大人!”
担忧韩兴淮的除却几个亲信之外,其实再无旁人。可满场众人,就连不太熟悉的几个官吏都在劝韩兴淮,因为韩兴淮一死,全了他的忠义之名。那他们这帮投降的怎么办?
不忠不义的名头岂不是要跟着他们一辈子?!
一时间,仿佛人人都感伤于韩兴淮素日里的情谊,纷纷劝慰他。
全程只有皂衣军一言不发,迅速提刀戒备。
一直没说话的刘三俊开口问道:“我想问一问,韩大人为何要自刎?”
韩兴淮一愣,这会子被众人打断,他只觉这场自刎如同一场闹剧,实在难看。
韩兴淮只好说道,“让将军看笑话了”。
“不是笑话”,刘三俊认真的说道,“韩兴淮,年三十八,同进士出身,初任太康县县令,在任内兴文教、劝农桑,三年期满,县粮库内仓廪足。于是被调任至益升县为县令。十五年间,辗转多地为县令……三月以前,忽被擢升为临川府府尹。韩大人,我说的可对?”
韩兴淮只觉额头冷汗涔涔。历任经历,按理,只有吏部能查的到啊!皂衣军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韩大人,你年三十八,早已心智成熟。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我并不想劝,也没有这个必要劝”。
刘三俊说道,“我不过是想告诉韩大人,选择死以全忠义,这是韩大人的选择。选择生,择良木、投明主,将来好平定天下,令百姓安居乐业是其余这些人的选择。两种选择,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也绝不是笑话”。
韩兴淮了然一笑,他知道刘三俊说这番话是为什么。
为了堵上悠悠众口。否则势必会有人责问剩下这帮投降的人,为什么韩兴淮能以死尽忠,你们就骨头这么软,非要投降?!
果然,刘三俊此话一出,能够意识到的人都颇为感动,有几个甚至还对着刘三俊拱手一礼。
眨眼之间就收拢了人心,好手腕啊!
“受教了”,韩兴淮心悦诚服。
“若是韩大人要以死尽忠,我稍后势必为大人奉上宝剑,以配得上大人的品行”。
韩兴淮朗声笑道,“劳烦将军了!”
刘三俊没有受这一礼,他话锋一转,“方才我念的是韩大人的履历”。
这是情搜科搜集来的情报,因为他们有了一个投降的武将,自然也需要有一个投降的文臣。
刘三俊微笑道,“从这份履历上来看,韩大人能够躬耕于庶民之间,十余载未改其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官。所以我来之前,上峰曾嘱托我,尽量将韩大人收到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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