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薛玄微竟然会下跪,这大大颠覆了他对此人的认知。
他就这样坐在南荣麒的门槛前,陪着跪在院中的薛玄微,也陪着屋中一言不发的南荣麒。
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日升月落,指尖滑动瑰影画面,看薛玄微至日出时分离开了追月山庄,至夜色如水,他又静悄悄地来,南荣麒依旧闭门不见,他就站在昨夜的那块青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日薛玄微走后,南荣麒会站在窗边,望着门前发怔。
两个总也不打照面。
“一个两个都是……何苦呢?”
萧倚鹤喃喃,慢悠悠地站起来扫了扫揉皱的衣摆,正要走向下一个画面,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故友,忽地停住了脚。
南荣麒手中卧着一枚剑穗,风绕流苏,赤若艳霞,他以手抚顺被山风扰乱的丝线,似乎在犹豫什么。
萧倚鹤看见那枚剑穗,想起来了。
那是死前一段时间,他闲来无事,便亲手做的一枚剑穗。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干净的东西能够留下,日子也过的浑浑噩噩的,偶尔清醒,便剪下了一缕神魂、一线心血,淬炼了这枚剑穗。
好像后来确实是把这枚剑穗交给了南荣麒保管来着。
因为他在剑穗中留下了一段声音,嘱咐南荣麒,让他在他觉得必要的时机,转交给师弟薛玄微。
但他忘了说,或者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必要的时机”。
萧倚鹤努力回想了一番,可时间久远,实在想不起当时留下的究竟是什么话,但总隐隐觉得,算不上什么好遗言。至少是放在现在,是他不愿意叫如今的薛玄微听见的。
没想到那混入追月山庄的阴阳宗师姐好生大胆,竟然连这个也窥到了。
萧倚鹤拨动瑰影时间线,本打算欣赏一下后面“南荣门主与薛宗主”的情爱故事是怎样发展起来的,然而不小心将时间点拉过了头,只见南荣麒深情脉脉地捧着薛宗主的脸:“玄微,今日我们忘却前仇……”
——正要双双搂着就要那么亲下去了。
萧倚鹤:我瞎了,我好贱,我为什么要看。
这污人耳目的画面令他心神剧骇,他那颗脆弱的灵元也很有崩裂的趋势,立刻捂上眼,匆匆退出了瑰影玉。
甫一抽身而出,萧倚鹤觉的头晕目眩,缓了一会。
再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精神也非常疲倦。
虽然在瑰影玉中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可这破珠子也太耗费灵力了!
他杵在街边,扶着墙,心想黛川街道他不是很熟,该怎么回去呢?
倒也没必要慌张,摸索着问路呗,大不了等天黑了朝闻道他们发现他还没有回去,自然会出来找的,如此一想,先捏起手里的小甜饼,悠哉哉啃了几口。
头顶上有一阵雀鸣。
正纳闷,没多会儿,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
萧倚鹤看着他的手掌,深思良久,将藏在背后的两块火炉酥饼依依不舍地放在了他的手上,其中一个还肉眼可见地已经被咬豁了一口,往他手上一落,酥得掉渣。
怕他还不满意,连香瓜子也一并献上。
薛玄微:“……”
他将瓜子饼子没收,又掏出一绢素帕仔细地擦净手指,略一顿,道:“已经看不清了吧,眼睛。”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莫名的非常笃定。
他怎么知道,萧倚鹤狐疑地看过去,并没有动,两人之间静默半晌。
薛玄微悬平的手稳稳当当地定在他面前,不远不近刚好在他能大致辨物的距离,声音微有拖长,恍若深思地道:“不要牵,难道要本宗主抱?”
他作势伸开双手,萧倚鹤一个激灵,立刻把手递了上去。
有的人啊,就是你要掀屋顶,他才会勉强给你开一扇窗。
薛宗主没再多言,只是将他牵起,旁若无人地走在黛川大街上。
人流攘攘,喧闹熙熙,萧倚鹤虽然并不能够看清行人,但也分明感受到了无数道视线在他身上扫来射去。他想起那黄须道人的《夺妻恨》,生怕自己又成了人家的戏本素材,几次想将手抽-出,却被薛玄微钳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骨血都捏碎在他掌内。
“……”萧倚鹤忍得咬牙切齿,却怒不敢言,心道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萧倚鹤一路瞪着他,直到回到客栈,被薛玄微领上楼,领到门前,萧倚鹤自然地将门推开,正要感谢薛宗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将他送回来,结果刚迈过门槛,他就顿住了。
——这一股子薛味,一开门就闻到了!
他后退半步,“砰”的一声将门一关:“走错了,告辞!”
薛玄微沉声道:“站住。”
萧倚鹤咽了声口水,脚下发黏。
薛玄微好整以暇地道:“回来。”
萧倚鹤踌躇了半天、磨蹭了半天,心想他还能将我头拔下来不成,一咬牙一跺脚,又推门踏了进去。
只道他是要翻自己私自下山的旧账,别开视线,英勇赴死道:“薛宗主,我不是故意下山的——委实是偶遇朝师兄,听闻黛川水深火热,一时心急如焚,故来助道友们一臂之力!”
薛玄微已经对他的胡说八道有了非常高的容忍度,缓缓向前。
他往前一步,萧倚鹤只能后退一步。
最后脚后跟撞到桌腿,疼得狠狠一抽,一屁-股跌坐在圆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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