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枝苦着脸“唉”地应着,扶着佛拉娜慢吞吞往出走。
康熙醒来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作,他睁眼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一片,恍惚见到床前有个人影,然后仿佛有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间,凉凉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可算是醒了。”娜仁大喜过望,将他额上替下的巾子撂在床前的铜盆里,忙命人进来,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快润润嗓子,皇后和佛拉娜在这儿守了一夜,刚走你就醒了,你再不醒,她们可真是要急疯了。”
康熙靠在床头喝了半盏温水,梁九功等人一溜烟地进来,又传太医又端参汤,康熙却微微笑道:“方才半睡半醒间,见阿姐在床边的身影,仿佛回到幼年时,京郊的小房子里,朕出痘,烧得头昏脑涨,也是阿姐寸步不离地守着。”
“您这回可说错了,我这次可没寸步不离。”娜仁摇头轻笑道:“我想要寸步不离,也得挤得着地方啊!皇后和佛拉娜把你床头围得水泄不通,我今儿一早才把她们赶回去梳洗。把小茶房炉子上温着的荷叶粥端来——”
她向琼枝一扬脸,然后对康熙道:“昨儿晚上我让人备下的,这会温了一夜多了,若你再不醒,我就要带人把它分了。”
康熙虚弱地笑着,“可见该是朕的就是朕的,命里该有的。”
他还有心思说下,娜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猛地落了地,低低一叹:“再没有下次了。”
康熙抿抿唇,强抬手拍了拍娜仁的肩膀,又忍不住“嘶”地痛呼了一声。
正巧太医敢来,娜仁忙让出地方给太医替他换药。
太医院自然用了阵痛的方子,不过康熙右肩的伤不轻,还不好擅动,娜仁示意梁九功过来,端起粥碗拿着小调羹煨粥,康熙虽有不耐,但他左肩也摔了一下,这会被包得不能轻易动弹,只能让人喂着一口口喝。
就他喝粥的空档里,皇后匆匆赶来了,康熙对她一笑,道:“听阿姐说,凤凰儿在此守了一夜,辛苦你了。”
他声线温柔,听得皇后眼眶一酸,连声道:“没什么辛苦的。”
料想他要召见朝臣,娜仁叮嘱梁九功取了新寝衣与一件披风来备在床头,端起空了的粥碗,道:“我去膳房看看,给你预备些吃食。”
康熙点点头,“阿姐辛苦了。”又道:“皇后留下。”
娜仁一出了康熙寝殿,就见乌嬷嬷捧着手炉侯在外头,忙迎上去:“嬷嬷您怎么了来了?”
又瞪了乌嬷嬷身后的岂蕙一眼:“就让嬷嬷动,这大冷的天儿,也不拦着点。”
“娘娘别骂她了,是老奴不放心您。”乌嬷嬷将手炉递给她,替她紧了紧斗篷,轻声道:“老奴听皇上醒了,料想您不会在这边多待,八成是要去膳房,便让岂蕙升了手炉带出来,也是不放心您,才与她一道过来了。”
娜仁闻言,神情柔和几分,对岂蕙道:“是我错怪你了。”
岂蕙笑吟吟道:“主儿心疼嬷嬷,奴才们都知道,哪有什么错怪的话呢?”
娜仁便道:“让你琼枝姐姐赏你。”
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好处了,岂蕙笑嘻嘻谢恩,“就是真让您骂几句,也值当了。”
主仆几个慢慢往膳房去,娜仁也没真上手,星璇来借了个灶眼,在娜仁的指挥下备了两样康熙喜欢又不必戒口的小菜,蒸了松软的甜糕,膳房上还炖着人参鸡汤,也盛了一盅,娜仁心里掐算着时间,搬了把椅子在廊下坐,没着急,等皇后身边的九儿摸了过来,才道:“皇上的膳食备齐了。”
九儿笑盈盈一欠身,道:“正是娘娘让奴才寻过来呢,道皇上召了大人们,这会子也快完了,方才那一碗粥不当什么,定然饿了。”
娜仁道:“可不就等着你来呢吗。”
惦记着康熙的肚子,娜仁带着人略加快了脚步,到那边从寝殿后门入,还是没避开前朝的大人们,便避在屏风后,待官员散尽,才往内殿去。
康熙寝衣外披着披风,倚着枕头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略显疲态,听见娜仁进来的声响,虚弱却不气弱地笑道:“可听说了,阿姐临危不乱舌战鳌拜,女中豪杰啊。”
“快别说我,羞死了。”娜仁横他一眼,嗔道。
康熙好笑地微微摇头,收敛了肃容,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问:“都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太医说了,辛辣之味要忌口,看膳房的秋白菜好,用糖醋汁调了,酸酸甜甜的,也和你的口味,还有两样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膳房的人参鸡汤是用砂锅文火慢炖出来的,我看极好,也盛了一盅,还有一笼枣泥粟香糕,松软香甜,最可口不过了。”
梁九功带人抬了一张矮几过来摆在康熙床前,娜仁一样样将吃食取出来,皇后方才在康熙身边侍奉茶水汤药,这会嗅着香气,不免觉着腹中饥饿。
康熙先问:“皇后用过早膳了吗?阿姐该也没用过。梁九功,命人将皇后与慧妃的膳食传进来,就在内殿用,咱们说说话。”
梁九功忙应了“嗻”,没多时,两个小太监抬了一张条几进来摆在当地,又有两个软墩,宫人捧着各样添漆大捧盒鱼贯而入,将一样样吃食摆上,可比康熙的病号餐丰盛多了,看得他极为眼热。
皇后道:“这枣泥粟香糕是个什么说法?我从前也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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