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与他的身份产生任何纠结。
大楚摄政王,恶名在外,政敌伺身,人人望而却步,她亦在此列。
话尽此,她想走,他连个留她的理由都没有。
殿门洞开的阳光刺进容裔眼里,他闭了下眼睛,没有动,低哑道:“我有最后一问,姑娘答我。”
云裳的脚步顿了顿。
背后的声音有些困顿得有些凉薄:“除却生身父母,姑娘可愿意在危急时刻替他人挡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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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华小姐出宫了。”
毓璋宫,婉太后小憩在湘妃榻上,两个宫女小心地为太后按揉太阳百会。嬷嬷近前禀报,婉太后睁开眼睛,挥退了左右,淡声问:“在那宫里留了多久?”
嬷嬷:“不到一刻钟光景。”
“呵,还真以为他们无媒无妁的不避忌人了呢。”婉太后冷笑一声,她豢养的芭蕉喜囿于守在华府的蝇卫,无法再查探华家内情,却不可能放任摄政王如此轻易霸占了聿国公的家业。
“盯紧华二姑娘的动向,待她及笄后——即刻将人抬入东宫!”
宫嬷嬷是婉凌华身边的老人,闻言犹疑了片刻,她不是不知今日在韵香园摄政王如何当着众人面前顶撞太后,可娘娘是否太心急了些?
“娘娘,聿国公尚在漠北,”宫嬷嬷委婉地提醒,“太子殿下纳侧妃亦需问吉纳礼,不可仓促,这……”
“哀家等不及,也冒不了这个险。”婉太后的目光虚渺地摇头,“大楚无王,已近九载。哀家自太子八岁起便为他谋划,只差这最后一步了,绝不可令摄政王将华年的财权掌握在手。”
这凤袍加身的女人保养再得当,眼角纹络也已遮掩不住了。她望着华丽寂寥的宫殿,忽然道:“若不逾还在,得这位白衣帝师辅佐,吾母子二人何必受制于那孽子……”
“娘娘!”宫嬷嬷吓了一跳,慌忙向帘外观顾。
她这难得不老成的举助取悦了婉太后,莞唇作笑:“嬷嬷何必紧张,风流最是留不住,他死在容裔手里近十年了……现今的南北才子泱泱雏凤,还有谁记得当年的‘隽家玉树有郎君’……”
赏桂宴后落了场雨,宫外头罗列的的马车旁绮色拥簇,抱怨着风雨淋湿衣袖。不比京中的秋雨润酥,西郊大悲塔一派无风雨自斜的凄凄景象。
塔底二层的石门一开,一双染着薄泥的靴子无声踏入,甬道深处立刻传来铁链窸窣的声响。
靴足一顿,继而来者且行且嗤:“困在此地七年,老师的警醒当真令人敬佩。”
回应这道冷声的,是暗室尽头一把破铜划烂铁般的哑戛嗓子:“你身上的狼味儿,隔三里外我都能闻见。”
须发披散的囚者抬起头,那张污垢不堪的脸沧桑不辨痕迹,一双眼却璀亮如星,正是当年的白衣帝师,后来的摄政王恩师隽从心,表字不逾,有号为“隽家玉树”。
而在楚人传言中,摄政王背负弑师之恶名,直至今日。
第45章 父亲带回的养女,竟与她……
云裳执意与摄政王划清界限, 离开铜芝殿时,明言不必人送。
芳泽余香似还留在唇角,入耳却如厮寡淡, 容裔望着她执拗的背影, 手指紧了又松,像握着一把留不住的沙。
终是没言语一个字, 纵着她的意思撤回了暗卫。
偏就是这一次回程出了事端。
也并非了不得的大事,只因此日七夕, 城中夜有乞巧集会, 街巷内许多摆摊的卖艺的便架着家伙什儿准备起来。载着云裳的马车驶过甜水巷时, 恰好迎面有一班耍百戏的正在搭台子, 其中一人手里的火钢圈不慎脱了手,骨碌碌转到华府马车轮子底下, 险些便搅进轮轴里翻了车。
云裳在车厢中猛地一颠簸,堪堪没有撞上壁板,幸好车夫王伯是个老把式, 及时勒住了缰绳。
事过后仔细查过那戏班主与成员,都是老实讨生活的, 所以此事确系一场意外, 云裳便不曾当回事。
然而这场虚惊传到另一头的容裔耳里, 面色冷薄的摄政王瞬间想起白帆楼上那巧合得不能再巧的“意外”, 想起前世华云裳及笄不久的那场落水。
而离她的十五岁生辰, 已不到一个月, 这接二连三跟老天安排好了似的“意外”, 便迫不及待找上门了。
“每回你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
石室阴冷灰黯,隽从心从破败的旧衫中抬起脸, 双目没有一丝感情地盯着昔日的“学生”:“怎么,又想你娘了?”
容裔嘴角向下压了压,赫然一声刺耳暴裂,他手上拎的那坛桂花酿尽数炸在隽从心肩膀。
上好的酒水顺着囚徒削瘦的肩膀,从他背上不结痂的伤口流下,蛰得隽从心浑身颤抖,硬是一声都没哼出来。
“想求死,也不用回回都用同一招。”容裔冷冷看着他,“可惜,本来想请你喝杯酒的。”
忍耐的闷笑涌出隽从心喉咙,笑得他身体耸动:“容九浔,你为何不承认呢,你每次折磨我,何尝不是在心里折磨自己……你每次都想从我嘴里听到、咳,我用你娘刺激你,因为你知道,这普天下除了你我,已经不会有第三人记得且在意那个已化白骨的人了。”
容裔的腮骨倏尔紧绷。前世,他囚住这个帷幄之中翻弄人心的谋师,却不杀他,的确如隽从心所说,他想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他的母亲,怀缅也好,愧疚也罢,他需要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他那死时连块墓碑也没有的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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