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这次出战有多危险,他们的人马原本就不到屈家军的一半, 李三娘带出去的就更少了, 除了这两千骑兵, 只有八千步卒。这一万来人用来守城还勉强够用, 去外头去跟屈突通的那四五万人马列阵厮杀……那跟送死又有什么分别?
然而他更知道,屈突通既然提出了那样丧心病狂的威胁,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没法开口劝阻李三娘,但可气的是,何潘仁居然也一个字都没劝,还反过来让他不必担忧,说他们和屈突通迟早会有这么一战,他们并非毫无准备,还说什么“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哀兵必胜么?这一仗,咱们不会输!”
不会输?他比谁都希望如此!不然的话,就算城里还有一万多人,但没有李三娘这主帅坐镇,谁知道他们能坚守到几时?万一有城破之日,他这把老骨头也就罢了,鄠县里有多少人也将再无活路——而这些人,眼下有不少就挤在路边,各个神色凝重,显然也知道这一战对他们的意义……
李纲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自然是半分不露,反而昂首向前一步,对马上的凌云拱手扬声道:“老夫祝李娘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路边的百姓也跟着高声叫了起来:“祝李娘子旗开得胜!旗开得胜!”这满含期盼的声音,倒是给出征又添上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凌云向李纲抱手还礼,又向众人点头示意,最后才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何潘仁。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身红衣,只是绣边换成了银线,配着银色盔甲,大红披风,整个人更像是一团炽烈得炫目的火焰。何潘仁却穿得比平日随意,一件素面的湖色交领窄袖长衫,穿在他的身上,仿佛又有了几分当初的风流。
对上凌云的目光,他笑得更是轻松:“阿云你放心就是,我在城楼之上,定会帮你看牢那屈突老贼,绝不叫他走脱!”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还有,今日的酒我准备好了,等你取了他的人头,便好回来开封,就咱们两个。”
凌云的眼里不觉也露出了笑意:“好,等我。”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拨转马头走出了城门,走向了那片早已在等着她的战场。
两千骑士和八千步卒神色肃然地跟在她的身后,似乎并不在乎前头到底是胜利坦途,还是刀山火海。
在战场另一头,屈突通的队伍早已列成了十来个方阵,他这次带来的五万多人马,除了南北两门各留了数千之外,其余的人都已集中在此处,步卒居正中,轻骑压两翼,枪盾在前,弓箭在后,正是最严整规矩的阵势,因为人强马壮,士气高昂,自有一份肃穆气势。
在战阵的正中靠后,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望台,屈突通带领众将就站在望台之上。这地方虽不甚高,但位置合适,站在上头,战场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和凌云早已约定了今日决战,但心里却还是有点不大踏实。直到看见开启的城门和那个率众而出的红色身影,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李三娘果然出来了,看这模样大概还恢复了女儿打扮——她还真够有胆的,也不枉自己的精心准备这一场!
不过,待到凌云的人马悉数出城,背靠城墙列好了阵势,屈突通的脸色却慢慢地沉了下来:出城的这拨兵马不过一万左右,也就是说,城里还有一万多人留守……这李三娘,明知道自己这边集结了四五万人马,居然只带了一万人出城!难不成她真的气昏了头,宁可自己战死沙场,也不让他们夺回鄠县?
屈突通身后的柳骁武也惊诧地“嘶”了一声:“李三娘她疯了么?”
屈突通沉吟片刻,冷笑了一声:“无妨,咱们依旧照计划行事,今日这些人一个都休想回去!只是他们既然出一半留一半,咱们也要更耐心些,这块肉,不能一口全吃了,要一点一点地吃下去,让他们看着咱们慢慢地吃!”
柳骁武一听便露出了笑容:“末将明白了!”
屈突通既已拿定了主意,命令便一道接一道地发布了下去,自有快马在方阵间来回疾驰,将他的命令传达到了每支队伍中。
仿佛在呼应着他的节奏,当屈突通的命令传达完毕,凌云的队伍也缓缓地动了起来,那两千骑兵一字排开,竟是毫无花样地直冲屈家军的中军步卒战阵。
迎面对着凌云的步兵们早已在最前方立好了一人多高的长盾,在盾牌的空隙里是无数支锋利的长矛,密集如林,寒光刺目,足以把撞上来的人马都刺成肉串。盾牌后的弓箭手则在号令声中整齐地弯弓搭箭,向着前方一轮接一轮地抛射出去。
这种射法不求精准,只求覆盖。但凌云的马队间距颇为疏朗,骑者们身手矫健,又都披着软甲,并没有多少人倒在这轮箭雨之中。两军之间不过一百多步,待到第二轮箭雨落下时,马队已冲出箭雨覆盖的范围,来到了枪林盾墙之前。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盾牌手和长矛手都已拼尽全力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就等着那决定生死的冲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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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功亏一篑
两军之间那一箭多地的距离, 对于马队来说不过是几息间的事。尤其是冲过半程之后,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瞬息之间便能携万钧之力冲入盾墙枪林,或马背上的人被枪尖扎成肉串, 或盾牌后的人被马蹄踩为肉泥——所谓生死一瞬, 自来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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