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待一会。”
似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又道:“我就待一会就好,别赶我走。”
他来的时候天气正晴,到青梧院时却突的下起了雨,便只能站在那株老槐树下暂且避雨。院中传来潺潺琴声,他知晓是她在弹琴,却又不敢推门进去,怕被赶出来。
顾令颜初学琴时,他最怕听她弹琴,一首简单的曲子学了几日,还是弹得磕磕绊绊,半点韵味都没有。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她操缦的技艺愈发的娴熟,琴声变得婉转动听。
琴的声音本就不大,三五步开外便会减弱许多。隔了整座庭院,再和着雨声,便更加的微弱。
他立在院外,所幸听力还算不错,勉强听着断断续续传来的琴声,心神逐渐跟着平静了下来。
顾令颜手肘撑在桌案上,将脸搁在手上看他:“一会是多会啊?你啥时候走?我屋里雨具可多了。”
“你刚才是在弹琴么?”徐晏放柔了声音问她,“我听着,像是潇湘水云。”
顾令颜无聊地摆弄手指,漫不经心回他:“是啊。”本来想弹酒狂的,但前一天练过潇湘水云,懒得调弦,就干脆还是弹这个了。
徐晏摩挲了下手指,看着她鬓边簪着的石榴绒花,涩声说:“我想听你弹的良宵引。”
她初初学琴时,要弹给他听的曲子就是良宵引,却也只是勉强将一首曲子给弹完了。
他听不过去,直接说了不好听。最后在她的百般央求下,拗不过她,一句一句的教她弹了一遍。他从来没教过任何人,更不可能会教人,教她弹的时候也只是弹了一遍给她看,不做多的解释,但她却认真极了。
那时的他心想着,这辈子可再也不要听顾令颜弹琴了,完全就是在折磨他自己。
可现在,是他求着她弹给他听。
顾令颜将手肘放了下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过去。她当然记得良宵引了,纵然想忘一时之间也忘不了。良久,她笑道:“殿下想听,自己弹就好,我屋里琴多。”
她才不给他弹琴呢,做梦去吧。
似是早就料到了她的答案,徐晏没有半分意外,低下头自嘲一笑,而后说:“等我从河西回来,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突然间,顾令颜就觉得有些头疼。上次她问他是不是不甘心,徐晏最后回她不是。
可是与不是,谁还会在乎。
她将霁红茶盏重重的搁在桌案上,待心绪平静了一会后,淡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徐晏怔了神,嗫嚅道:“颜颜,我……”
“先回去收拾收拾行囊,你两日后不就要去河西了?”顾令颜瞥了他一眼,缓声道,“就算行囊有人替你收拾,可遴选跟你一起去河西的亲卫,总得你自己来吧?”
徐晏清楚地知道,她在给她下逐客令,说的委婉了些,没直接将赶人几个字给说出来。
“河西那一带盛产玉石,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匣子回来吧。”徐晏弯了一下唇角,柔声说着话,絮叨了许久。
顾令颜掀起眼皮随意撇过去,他头发上还沾着水珠,额角一片狼藉。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的俊逸出尘。
她揉了揉眉心,心绪复杂烦乱到了极致,不耐烦的应了几句。
听到她应下,徐晏的笑意更深,任是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喜悦:“徐昶我会带着一块去河西,你不用担心他。”早在还没定下他去河西时,他就已经向皇帝说了让越王同去,打的是让越王去战场上历练的幌子。
顾令颜有些不解:“你跟越王关系又不好,还带着他一块去河西?”俩人从小就不和,最开始越王虽嫉妒也只敢背地里骂几句,后来圣人登极才给了他明着干的底气。
“嗯。”徐晏声音很轻,“将他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免得他背着我在京城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俩人沉默了许久,屋外纷飞的雨丝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点子飘散在空中。
徐晏起身要走,顾令颜起身送他。
“颜颜。”徐晏倏尔转过身看着她,眸子里带着无比的郑重和认真,颤着声音问她:“若是我能从河西回来,你嫁给我好不好?就像从前定好的日子那样。”
顾令颜抬起眼看他,复又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绘了繁复花卉纹路的裙摆,默不作声。
她不愿意。
徐晏的浅笑凝在了唇边,他随即又定下了心神。这是早就该知道的事,不是吗?
可纵然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面对她躲避的目光的时候也仍旧会心疼。他扯了扯唇角,温声道:“颜颜,我喜欢你,以后还是做我的太子妃吧,好不好?”
“太子妃?”顾令颜的精神忽然就紧绷了起来,脑子里的嗡鸣声似要炸开一样,问出了在心底萦绕许久的话,“然后做你的贵妃吗?”
第80章 “我不是他,我也跟他不……
那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声音虽打着颤,却又强而有力的直击人心。雨势渐缓,水珠在瓦片上聚集后顺着屋檐往下坠, 落在台阶下摆着的一排花草里头。
滴滴答答的水声涌入脑海里,将无数情绪瞬间冲刷殆尽,昏沉沉的身子也跟着清醒了起来, 头一回觉得屋外水珠滴落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当年朝野上下一片反对之声,愣是没让皇帝改了主意。自他做了太子后, 少有人提及此事, 为的就是不给太子心里添堵, 便是外面茶楼里说书的, 也都是捡些圣人和贵妃伉俪情深的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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