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计划着在她出阁前拿到赐婚的圣旨,直接带她去灵州,但自从踏上回京的路,他就开始做一个重复的梦。
梦境里,他清楚地看到她长大后的模样,容颜绝色的少女与他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的眉眼间有浓重的哀伤,旋即渐行渐远,如同一缕轻烟般从他面前消失。
浴佛节那天,他远远望见安国公府的马车,便突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接近她。
于是他留意她的行踪,目送她进入茶肆,又朝黄渠的方向走来。
她的性情与当年大相径庭,样貌却与他梦中别无二致。
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河岸边,他心里的石头落下,若非看到那盏缠绕红线的灯,他本该离去。
他不是行事冲动之人,但却因她破了例,未及深思,便击沉了那盏河灯。
卫王不配得到她的真心。
那天之后,他的梦发生了些许变化,她的轮廓愈发清晰,似是孤身立在一座高台上,疾风猎猎,她素色广袖与裙摆翻飞不停。
继而便是铺天盖地的浓雾,以及从他掌心溜走的衣角。他还是没能留住她。
“咳。”荣昌王世子见他陷入沉默,不由出声提醒。
慕濯止住思绪,在曲五郎吩咐完毕、转身回来招待他们之前,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
荣昌王世子:“……”
从未听说过如此离谱的谎言。
岐王殿下还嘲笑他太聒噪、惹得姑娘家嫌弃。
他自己又好到哪去?为了跟时三娘攀关系,简直信口开河。
还杭州,怎么不说在梦里见过呢?
第8章 不要奢想与她“偶遇”。……
英国公行伍出身,不重奢侈享乐,宅邸不及安国公府精致华丽,但却在府中开辟了宽阔的校场,平日和几个儿女射箭跑马,偶尔也被曲家的郎君们用来举办击鞠比赛。
时缨的骑术和击鞠是舅父传授,但至今未曾荒废,却要归功于曲家众人。
当年她被父亲训斥后,本以为自己将从此无缘这一爱好,直到某天和曲明微玩耍,被她拉着像从前那样过招,却因生疏太多而迅速落败,曲明微得知原因,当即邀请她到自家府上一同练习。
彼时,曲明微也已随父母兄长定居长安。苏大将军叛乱的战事中,正是曲将军奉林将军之命,率领一支队伍突围而出,赶在林将军夫妇牺牲、防线即将失守前带回援兵,后来他接替林将军的职位,荡平了江南、岭南一带的叛军残余,因功勋卓著得皇帝赏识,受封英国公。
旧友重逢,让时缨失去亲人的悲痛减轻些许,她受邀到曲家做客,英国公夫妇待她如己出,曲明微的几位兄长也将她视作妹妹,他们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帮她隐瞒着秘密。
那是时缨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愿。
舅父不在了,作为纪念,她不想丢失他曾经教给她的东西。
习武需要日积月累、勤修苦练,她不可能再重拾,但骑术和击鞠却不尽然。
她天赋绝佳,在英国公的指点下进步神速,没多久,曲家郎君们就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再后来,每逢有击鞠比赛,他们便会请她助阵,只要她上场,最终定是十拿九稳,这么多年,还没有谁能与她势均力敌。
京中贵公子大多是花拳绣腿,难得有身怀武艺之人,在技巧方面却要输她一筹。
她的名声很快在击鞠爱好者中传开,但因每次都戴着面具,他们从未见过她的真容,甚至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英国公府守口如瓶,对外只称她为家仆。
时缨与曲明微行至正院,等婢女通报过后,进屋向曲夫人请安。
曲五郎宴客,应邀前来的大都是年轻人,英国公夫妇索性将主场交给儿女们,自己乐得清闲。
英国公得知岐王大驾光临,已匆匆赶去拜会,曲夫人独自坐在屋里,看到时缨,不由笑道:“阿鸾还是来了。愿赌服输,明微,我答应帮你最后一次。”
时缨面露疑惑,曲明微得意洋洋地解释:“之前你说不再参加击鞠比赛,我和阿娘打赌你是否会改变主意,如果我赢了,阿娘就帮我劝阿爹……”
她想到什么,欢天喜地道:“阿娘,荣昌王世子放过我了,我可以换个要求吗?”
“什么叫‘放过’?瞧你这话,简直成何体统。”曲夫人嘴上不客气,却是眉眼含笑,并未动怒,听罢前因后果,反而担忧道,“我只怕你阿爹不会善罢甘休,回头再给你相中另一门亲事。”
曲明微浑不介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只要阿娘站我这边,阿爹又能奈我何?”
“你呀,就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曲夫人横她一眼,“每天和阿鸾一起玩,怎么不学学人家乖巧懂事?如果阿鸾是我的女儿,我做梦都要笑醒。”
“这有何难?”曲明微自动忽视了前半句,出谋划策道,“您回头问问安国公和时夫人,愿不愿意让阿鸾和我结拜,我们做姐妹,她不就成您的义女了吗?”
“少贫嘴。”曲夫人懒得跟她插科打诨,转向时缨,立刻换了副温柔的语气,“阿鸾,让青榆为你更衣吧,我去拿月杖。”
时缨敛衽行礼:“麻烦您了。”
曲明微带她去隔壁厢房,揽着她的肩膀打趣道:“阿鸾,你愿意跟我结义金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