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国子监祭酒主事来咱们家派遣活计,让你爹去专门押送国子监教考需要的纸张笔墨,还要你爹负责运送宫廷需要的祭祀礼仪用物。”程芸声音抖得不行。
殷绮梅心里咯噔一下子,正襟危坐:“这……算是美差吗?”
她首先想到的是薛容礼作祟,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权贵人家,何必要绕弯儿,把自己父亲送进户部选了这等堪比皇商的差事儿?
不是舍近求远吗?
再者,她爹殷实诚也经常押送一些富贵人家珍贵的货物,因为她爹的谨慎稳妥,生意一直不错。
兴许,没什么关联?
程芸苦着脸“我怎么知晓?女儿,你爹已经去送了,你知道刚刚还有一个人来,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说罢娘……”
“卫国公府的大总管,说要替他们小公爷纳贵妾,一早便看中你,女儿,你怎么能不守妇道啊?已经订了婚还和外男有了苟且?”程芸把一枝干透的芍药花放在小桌案上,愠怒失望的看着女儿摇头。
殷绮梅瞪大眼睛,这玩应儿是个啥,急忙解释:“娘,您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了殷绮梅的解释,程芸松口气:“我说呢,我的女儿我是知晓品性的,卢家来人咱们也行得正坐得直。”
“娘,我还是早早嫁进卢家吧。”殷绮梅冷静思考后决定。
程芸这些年不那么糊涂了,听女儿这么说,自然也知道几分,难过不舍的抱住女儿:“都怪我把你生的太好了,嗳,好在嫁妆都是齐备的,除了豆娘之外,你爹再给你物色一个丫头,进卢家做少奶奶怎么能带一个陪嫁丫头就够了呢?我明儿就托邹婶子去说和,让你今年入秋就出嫁。”
殷智勇一直在旁听着,呆呆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不点却能从中感知危险危机,咧嘴哇哇哭。
程芸拽过儿子,泪汪汪的训斥:“你哭什么,你姐姐出嫁你该高兴!”
一切事端措手不及,本以为提前出嫁便好。
谁能想到两日后,卢夫人竟然派府中管家上门取回定亲信物和定礼,退了亲事儿。
程芸急的不让他们走:“这是怎么回事呀?”
卢家管事讥嘲:“您家姑娘真是金贵,得陇望蜀,兴的要拿捏我们卢家老实?卫国公府的大管家来我们府上说了,您家姑娘这座金佛,我们卢家庙小,供不起!这不,夫人和老爷赶快命我们主动退亲,绝不耽误您家姑娘攀高枝儿!”
程芸掉泪:“你怎么说话如此难听?我女儿何曾攀扯你们家?我女儿根本没许过卫国公府!”
“殷夫人,您可得了吧,您家老爷如今都在户部挂牌成了货运行商了!大小不计也是官儿了,我们卢家配不起,告辞!”
说完,怒哼一声命人抬走定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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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的定礼本是堆满了整间库房的,如今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
程芸以泪洗面,足足哭了两天两夜。
殷绮梅劝了也没用,以她现代人的灵魂,并不觉得被退婚是多丢脸的事儿。
但她知道,这在古代对女儿家是有损名节声誉的事情,以后再议亲会大受影响,所以程芸哭的厉害。
此间,卫国公府又派嬷嬷来提亲,一顶两人抬小粉轿撵,一溜五十台聘礼,吹吹打打的来到殷家宅子门口。
程芸只让阿萝去撵人,自己气病了,起都起不来床。
不料阿萝回来,脸色难堪气愤:“夫人,那嬷嬷说见不得小姐就不走,要小姐亲自拒绝,奴婢、奴婢拦不住小姐已经出去了。”
“这个孩子!呜呜呜,豆娘,快豆娘,套上马叫莱盛快去找老爷!让老爷回来!”程芸害怕女儿吃亏,拍着炕催促。
“嗳!奴婢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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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院门口,好多凑热闹的男女老百姓交头接耳,围观议论。
“啧啧啧,生个好闺女,被高门大户看上了!还拿矫!”
“就是就是,听说他们家闺女早就勾引了人家国公府小公爷!”
“贵妾不同意,不会是嫌钱少吧?”
“嘿嘿,我看她是不自量力想当卫国公府小公爷的正头儿奶奶!”
“嘿嘿,奶奶?奶妈还差不多,你瞧她那风骚浪荡的样子!”
“……”
殷绮梅听的刺耳刺心,怪不得说流言蜚语最伤人脸,没有的事儿也被说成了有。
她很害怕,但她绝不能退缩,冷冷的站在那里,对卫国公府的嬷嬷高道:“我家已经拒绝了两次,你就算是送来金山银山,我殷绮梅也绝不答应!请回吧!”
高嬷嬷笑嘻嘻的,也不纠缠,得了殷绮梅的话就走:“是,姑娘,我们退下了。”
待卫国公府一行人走了,殷绮梅来了怒气对着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大喊:“走开!”
回屋里看她娘。
程芸病的脸蜡黄,哭着握住殷绮梅的手:“女儿,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他们走了吗?”
“嗯。”
阿萝愁闷的道:“小姐出门见了他们,这风言风语就传开了,外头的人多是拜高踩低,根本不会追究个中缘由,只会说咱们家贪得无厌。”
“你以为我不出去风言风语就会停止吗?我不出去,他们更会到处传我未出嫁就和他们有了苟且,如今在拿乔,他们家摆明了就是要毁我名节!恶语中伤我,胁迫我当妾!”殷绮梅气息紊乱,扶着额。
她招谁惹谁了?
“小姐,我们如何是好呀?”阿萝掉泪问。
殷绮梅镇定住,偏头问程芸:“勇儿呢?”
“少爷上学去了。”阿萝回道。
殷绮梅舒口气:“一会儿你送他到邹婶子家,托邹婶子把他送到我外公家,万万不能叫卫国公府知道了。”
“是,小姐。”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殷绮梅刚刚安排好,豆娘跑的汗湿衣裳凌乱进屋跪地就痛哭。
“夫人,小姐,老爷,老爷他……”豆娘呜呜哭泣,几次欲言又止。
“老爷到底怎么了?你说呀!”程芸脸色惊惧悲戚,差点从炕上滚下。
殷绮梅脸色白的像纸,捂着心口:“阿萝,莱盛呢?”
“小姐!夫人!小姐!”
莱盛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呼唤着,脸颊高肿,身上斑驳带血。
殷绮梅不顾男女大防,扶起他追问:“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我父亲呢?!”
莱盛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嚎啕着道:“老爷带着我们赶车队入宫,呜呜呜……不、不小心弄翻了祭祀用物,听说是祭奠太皇太后的用物,皇上大怒,竟、竟叫御林军把老爷拉去杖毙了!小的们人人挨了五十大板,免于一条命,老爷的尸首抛出宫外,正被拉去乱葬岗!小的没有现银带不回来老爷的尸首夫人小姐快去把老爷带回来吧呜呜呜……”
哭的几乎呕出血来,莱盛跟着殷老爷做押运伙计到二把手得力管事,当年快饿死,多亏殷老爷救了他,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殷老爷被打死,无能为力。
“夫君……夫……夫君……”程芸受不了这个打击,滚到地上,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殷绮梅的泪早已满布脸颊,呆呆的抱着程芸,一动不动。
她不醒,她不信她那个憨憨傻傻的古代爹就这么死了!
她不信,那个疼她爱她给她扎秋千的人就这么走了!
阿萝哭着跪在她身边:“小姐,家里唯有你一个能拿主意的,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把老爷的尸首带回来!”
“先去请个大夫给我娘和莱盛治一治,豆娘,你跟我去乱葬岗。”殷绮梅颤巍巍的起身。
“是小姐,老奴这就去,您一定要振作。”阿萝抹去泪,帮殷绮梅把程芸扶上床,又把莱盛扶到榻上去。
豆娘扑过去扶住她,哭道:“小姐,您若是难受您就哭出来吧呜呜呜……”
殷绮梅胡乱抹去眼泪:“我不哭,哭有什么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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