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87页
    姚欢上辈子,业余学的是筝,听老师说过,琴曲的《高山流水》已失传。筝曲的《高山流水》则有好几个版本,浙派记谱与鲁派记谱便大相径庭,今日隔壁那位乐师弹的,是浙派记谱的《流水》一段。
    此刻,听得隔壁筝声渐息,姚欢正欲问问李师师,她平时弹的琴曲,与筝曲版本的区别在何处,却见李师师柳眉微蹙,面色肃然。
    “是她,是她,从前她弹流水这一段时,每隔一个按音,左手都会更重一些。我问她为何,她说筝弦的音,与琴音比,本就过于柔媚,她喜欢抚筝时能少些阴柔之气,大开大合,方能显出流水的浩浩汤汤、波澜涌动之意。”
    这般喃喃道完,李师师起身,挪到墙角,贴着耳朵听。
    再高端的酒楼,包间的“墙”也是薄薄木板,隔音效果并不好。
    只是,筝曲停了后,李、姚二人只听那厢此起彼伏的各色男子语音,却听不见女子的应答声。
    姚欢正疑惑时,筝声又响了起来,细细辨来,乃是一曲《梅花三弄》
    姚欢看着李师师道:“这是梅花三弄?也是古琴曲来的?”
    李师师点头:“我拜云山小院的姜太公习歌前,在一位内教坊出宫的乐师那里学琴。他的弟弟,则擅抚筝,收的女徒弟小我两岁,却先入师门,我唤小师姐。我觉得,今日隔壁抚筝的,定是小师姐。她虽习筝出身,却更爱琴,故而所练筝曲,往往都从琴曲而来。并且,她弹梅花三弄,最后有一个用力的劈音,很是古怪,旁的筝人,不会用此法。”
    哦,原来遇到同门了。
    但姚欢阅读着李师师的面部微表情,实在也辨不出她有什么惊喜之意。
    也是,故人未必是好友,偶遇故人,也未必不亦乐乎。
    虽然李师师到目前为止,看起来是个挺有胸襟的女子,但自己不清楚原委,还是不要凑上去说“要不要等她完事了,请过来叙叙旧”之类的话。
    果然,李师师并未再说下去,又挪回了食案前,不知想起何桩往事,双眉倒似拧得更紧,沉吟着饮了口酒。
    然而,她酒杯还没放稳,就听隔壁吵闹起来。
    这一回,能听见女子声音了。
    李师师面色一变,干脆起身,拉开隔间的门,探头去看。
    姚欢也凑过去,站在李师师身后,竖起了耳朵。
    隔壁的门,也是半开着,那里头的对话,瞬间清晰起来。
    只听女子语音冷冽道:“各位官人,民妇既然弹了你们点的曲子,自认音正意足,就请官人们赐一份琴资。”
    一个男子粗重的嗓音响起:“音正意足?你好大的口气啊!爷听起来,怎么还比不上爷军营里的小厮打刁斗带劲呢?”
    姚欢在开封住了半年多,已能听出,这男子不是本地人。
    紧接着,一个开封口音、嗓子细柔些的男子道:“你走吧,刘大爷不觉得好,我也不能赏你,刘大爷可是……”
    却听那女子打断道:“西军功臣又怎样,打赢了夏人,就可以回到开封城,光天化日地欺负自家平民女子了吗?”
    她话音刚落,“咣”地一声,似是那房里什么东西倒了,紧接着便是那女子带着怒意的“你们,你们”叱责。
    李师师再无犹疑,迈了出去,姚欢忙跟上。
    但见隔壁门口,一位年轻却样貌平平的女子扶着门框,身形颤抖,盯着自己的筝。
    那筝显然是被人从架上推落的。所幸此世的筝架不高,筝上只是掉了两三个雁柱下来,筝身应未受损。
    但,这也太过分了!
    “小师姐!”
    李师师上前去扶那女子。
    那女子转头与李师师四目相对,显是认出了她,面上又怒又凄楚的神色,转为惊愕,继而化为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姚欢举目往房中瞧去,但见统共三名男子。
    一个面黑身壮,吊眼横肉,年纪不到三十,看起来就像武侠片里那种智商欠奉的少侠。
    第二个四十左右,圆脸短髭,皮肤看着虽也像久经日晒,但不太有粗豪蠢笨的莽夫气质。
    而第三个,则是只有十七八岁的儿郎,戴着交领幞头、身穿竹青襕袍,显然是文士打扮,只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乖精如鼠的神色,又混了几丝油腻,教人乍见之下,很是不喜。
    姚欢回忆,方才两方吵架的对话里,出现过“西军功臣”四个字。带李师师去熙州的刘锡,阿爷是熙河和泾原二路的路帅,算来也是西军的。而眼前这粗汉也是西军的?也姓刘?
    她望向李师师。李师师扶稳了小师姐后,也毫无怯意地盯着那看上去面相最凶、离筝最近的武人,只是,很明显,她的目光表明,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姚欢迟疑片刻,想去捡地上的几个雁柱,却见呼啦啦的,走廊尽头的包间里,涌出来六七个头戴儒巾、学子模样的人,越过周围出来看热闹的食客,径直往这边走来。
    待近了,姚欢诧异地发现,好嘛,这里头,一半人,自己都熟。
    太学学生陈皓,他弟弟陈东。
    而隐在另一个风姿俊雅的十四五岁少年身后,身量纤细、一张白皙小鹅蛋脸的,不是李清照,又是谁。
    陈皓兄弟和李清照,也认出了姚欢。
    那兄弟二人倒是立即与姚欢打了招呼,而穿着男子袍衫、只有十一岁的李清照,脸上明显露出有些仓惶的赧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