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太太平平地做国际贸易,外商有差价赚,本国百姓得到工钱养家,打什么仗呢?
人群的喧沸声和水力器械的轰鸣声,消失了,周遭重归宁静。
吃完权且充作晚饭的饼子后,邵清爬上一棵榆树,眺望片刻,很快溜下来。
“我辨清方向了,跟我走。”
他对姚欢道。
根据雄州暗哨又传来的准信,叶家长女叶蓉,将会在宋辽界河“白沟”的无人把守处,渡舟来到宋境这一边,接上赵融。
今日,邵清准备和姚欢先去实地走一遭,对地形与用时勘察一番。
世间感情甚笃的小夫妻,可以一起做的愉悦之事不少,柴扉院中煎暖茶,红袖添香夜读书,迤逦相偎鸳鸯帐。
或者如此刻般,二人将朝廷分派的胡豆外销之事完成了七七八八后,一身轻松,执手穿行于春烟绕远峰、鸟雀嬉树梢的山林中。
因要探路,小两口都未做袍裙打扮,裤装利落,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摸索到界河一带。
辽宋已息战百年,白沟界河沿岸,七八里路才设一个边防卫所,再派些士卒不定期巡逻而已。
二人寻得了雄州线人所说的几棵古槐间的隐蔽泊口,姚欢还想往前走,邵清道:“莫过去。靠近河滩,草地就湿了,脚印显眼,万一真有巡卒发现,恐怕提早起疑。我们回去吧。”
规程途中,邵清忽然道:“榷场结束后,回到开封,应已是仲夏时节。过得端午,我便二十有七了。”
姚欢抬头看看他,笑道:“怎么了,你又不像开封城那些焦躁不安的儒生一样,年轻轻地就急于考取功名。若论面貌,回去将你这把胡子修剪修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邵清明白妻子没听懂,只得带着直率又蕴了几分商量的口气道:“我们,生个娃娃吧。”
姚欢豁然领悟。
是这个意思啊!
她莞尔道:“好,努力一下,明年春上,争取就让你老来得子。”
邵清悦然,脱口而出:“得女也很好,像你。”
眼见着柔情蜜意正在火候足的时候,邵清忽地面色一凝,停下了脚步。
姚欢正要问声“怎么了”却听邵清压着嗓子道:“别说话。”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虽是接近满月的日子,邵清在走夜路时,仍本能地警觉。
邵清握紧姚欢的手,屏息蹙眉,侧耳聆听,很肯定地道:“林子里有人,说的是契丹语。”
榷场贸易时期,雄州内外,哪儿没有辽人?
但随即而来的呼痛惨叫,令邵清本能般作出反应,搂着姚欢躲到树丛后面。
这叫声于本来平淡的契丹语交谈中,突然响起,似乎表明主人在没有防备时遭到了袭击。
“咔嚓咔嚓”
踩着草叶疾奔的零乱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个人,一人前头跑,两人后头追。
接近林间小路时,前头那人似乎体力不支,噗通载倒。
两个追兵扑上来,一人踩住物的脖颈处,另一人迅速俯身,拔出了扎在物肚子上的匕首。
物显然又吃痛,只是这一回咽喉被踩,惨呼成为压抑的呻吟,闷闷的。
两个追兵,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契丹语。
邵清听明白关键的几句,吃惊不小,再轻轻拨开额前的一簇枝叶,望出去。
月光穿过林梢,正洒在那处。
追兵中的一个,再次举起匕首,这一回准确地扎到了地上男子的心脏。
男子双腿胡乱蹬踹,力量逐渐变弱,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两个行凶者将尸体拖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下后,其中一人疾步离去。
借助月光的映照,再加上行凶者对话中透露的信息,邵清终于了确定死者的身份。
他凑近怀中妻子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死的是姓杜的辽商,还有人要来。”
姚欢明白邵清后半句的意思,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夜里的林间小路,被月影笼住,仿佛一条明暗参半、叫人捉摸不透的迷径。
马植控着缰绳,侧头看一眼趴在身边那头骡子上的完颜宗宁。
白天,在榷场里,马植寻觅多时、花大价钱买下的一张弓,正套在昏迷中的宗宁背上。
到底是痴爱骑射的女真男娃,宗宁接过这张宋人巧匠精心打造的弓时,竟比那日与心爱的姑娘重逢时,更为惊喜。那是一张大牛角做的蚂蝗弓,看着不如那些描红画绿的桦皮弓、桃皮弓夺目,其实从牛筋的批解到胶漆的涂刷,行家知道,是把没有一年做不出来的好弓。
榷场里只是严禁售卖铜头箭或者有机关的兵刃,角弓自不在禁品之列。马植买得光明正大,却也挑得费尽心思。
毕竟,他心底,是按照给宗宁陪葬的好物标准,来选的。
马植看到宗宁抚着弓爱不释手,遂像真正善解人意的长兄那般,向阿骨打道:“阿骨打叔叔,宗宁想去试试弓,山间耍一耍。我带着他,那些契丹看守们,便不敢说什么。”
现在,眼前不停闪过燕京城往昔画面的马植,终于把自己选的这条小路,走到了尽头。
刚刚顺利杀完第一个人的手下,迎上前,从主人手里接过缰绳。
两匹骡子踱到树下时,稍有不安的表现。它们有着牲口灵敏的嗅觉,却没有战马的训练有素。它们害怕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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