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植指着杜京山的尸体,对手下说:“把女真小子的腰刀,插到他胸口去。”
又招呼另一个:“你,把女真小子卸下骡子,快些,他要醒了。你用杜京山的刀,划开他的脖子。”
灌木丛后,邵清低语:“他还要杀宗宁,为何?”
姚欢不及出言,只听邵清又短促而坚定地追了一句:“你别动,藏着,我能应付。”
他倏地站起来,钻出灌木丛。
月光下,正要行事的三人,如遭电击般,惊异地转身,对着邵清。
马植喝问道:“谁!”
邵清站住,报出姓名。
马植骇意稍退:“你怎地在此处,没与姚娘子一道?”
“在下受张知州嘱托,教授军中医官,我日间看看这雄州生长的草药,晚归了。”
马植冷冷道:“嗯,你不仅看到了草药。”
“马郎君,你们在杀人?为何杀这个姓杜的?骡子上的,是什么人?”
邵清的人,如他所提的问题一样,正在往马植迫近。
马植必须在须臾间作出决定。
他向卖漆器的商人打听过,这姓邵的汉人,和他娘子,是宋廷大官的跟班。
但难道与他说一通家国大义、就这么放他走吗?
对宗宁,自己都能下手,一个过路的宋人,算得什么。
不能冒险!
马植将心一横,吐出一句指令。
他当然没想到,邵清能听懂契丹话,更没想到,这斯郎中,身上有功夫。
短暂的瞬间,在两个接到指令的契丹杀手看来,眼前这不知好歹的冒出来的这个宋人,似乎懵住了,傻狍子般定在那里。
几息间,二人扑到跟前时,邵清才猛地矮身低头,避开突前一人的刀锋,扭腕出力,掌中的柳叶刀向往外平递出,直扎第二人的胸口。
马植那句契丹指令是“杀了这个宋人”既如此,邵清出手,亦不会给对方留生机,奔着左心而去。
“哎,啊!”
被刀刃入肉的杀手,呼痛退却。毕竟也是会家子,此人险要关头本能地躲避,邵清的柳叶刀扎偏在此人左乳与腋下之间。
邵清迅速拔出武器,揣开此人,急急回身,应对那扑空后又折返的第一个契丹杀手。
他用的是少年时就练得最多、最为熟练的闪身反刺,因为自从练了近身格斗中的这一招,童年时后颈叫狼咬烂的恶梦,好像如石击冰面般,粉碎了,再也不曾在夤夜里纠缠过他。
此刻,邵清一腿微屈,左臂前伸晃开,吸引敌人的本能注意力,右手下压,变了掌势,如横风过岗,呲啦一声,毫不留情地划开敌人的下腹部。
敌人挥向邵清左臂的弯刀,虽然削到了皮肉,但小小的便宜,须臾间换来的是大亏。
肚子上火辣辣的剧痛只是开始,尖峭的柳叶刀竟然还在他的腹腔里搅动。
热乎乎涌出的,不仅有鲜血,还有一团肠子。
被开膛的杀手,怒不可遏,又惶恐不已。他绝望地弓了腰,左手捂住湿漉漉的整个下腹,右手仍如垂死之兽、勉力攻击般,胡乱地舞动弯刀,去刺邵清。几次之后,他终于跪在地上,痛苦万分地扭作一团,好像被泡了盐卤的蚂蟥。
第343章 月下杀局(下)
姚欢趴在树丛后,上牙咬着下唇,喉头仿佛瞬间干涸。
但看到邵清在眨眼间解决了一个对手,姚欢的紧张与害怕,被专注替代了。
她并不是没有这个时空经历过生死攸关的场景。
刚穿越来十几天,她就被曾府那个吃了毒菌子的可怜孙子,差点摁进深井里。
举告了谋害福庆之事后,在苏颂宅子里,她更是单独面对过那几个不知受雇于何人的杀手。
现下,她相信邵清不是莽撞地现身救人,他应是有把握,可以以一敌三。
但姚欢觉得,自己不能像个木鸡似地,缩在草团里,什么都不做。
马植不是个傻的,说不定下一步便往这里搜索来。况且,万一后头,马植还有手下增援呢?
姚欢瞪眼盯着前方的交锋,先头只被戳伤肩头的契丹人,在马植的呼喝下,又与邵清近身格斗起来。
马植则似乎并不会武功。他出言指令后,就有些慌乱地,去看骡子背上的完颜宗宁,想把宗宁扒拉下来,却显出古怪的踟蹰之意。
姚欢遂不再犹豫,她手脚并用,贴着草丛往大树下爬过去。
杜京山的胸口,扔着契丹人从完颜宗宁身上取下的腰刀。
刀不大,刃面在月色里闪着寒光。
这样的寒光,在如此急如弩箭、间不容发的时刻,好像从物形摇身一变为号音,催促着浑无斗杀技能的人,也能于骤然间血脉贲张,果决地抓住唾手可得的武器,冲出去,帮助至亲之人多一分胜算,少一分危险。
姚欢只深吸了一口气,就窜出去,抓起那把腰刀。
她的右掌刚刚握紧刀柄,十余步外,邵清大约因为方才左臂挂伤,两招之间滞顿了一息,被对手翻身压在地上。
目睹两个博斗者僵持间,姚欢觉得自己的脑子是空白的,不再有瞻前顾后的思维,来干扰视线的一往无前。
目光引领着她,令她好像一支简陋却无法后防的鸣镝,又如捕猎中面对猎物露出薄弱部位的猛兽,笔直地往那片背脊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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