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抬眼,林司空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极雪亮,一双眸子狭长冷肃,半分眼风未多给他。
林大人还从未被这样无视过,眯着眼多看他一眼,竟觉出几分熟悉来。
他脑中咂摸几下,实在未想出在何处见过此人,当下也不再纠结。
摸了几把自己的胡须:“听说楚大人犯得是谋逆罪,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来骊山的路上。”
他微微叹一口气,靠近楚珣,脸上带笑,“楚大人到了我的地界,自是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珣先开始懒得同他多费口舌,听到这里才抬起头:“什么地界?”
林大人促狭一笑,眼中满是得意:“自是老夫的地界,是插翅难飞之地。死无葬身之所。”
“天顺二年到如今,八十年的时间,只要是进了我骊山大狱的人,无一人出去。”
见楚珣不说话,林大人呵呵一笑,“怎?楚大人见着有人出去过不成?”
楚珣未回,半天唇角一动,是一抹讥讽的笑。
林大人见他不置可否,不由思索他是否别有深意?说的是他楚珣定然会出去?还是?他楚珣出去过?
他未想出头尾,楚珣撇脸看他:“你知我是谁吗?”
“三司的楚大人,官拜大都督。后生可畏,老夫也早有耳闻。”
他说完眼角一斜,补充一句:“不过这只是以前罢了……以后如何,还是需看楚大人如何做,配不配合。”他压低声音,靠近楚珣,“若是楚大人配合老夫。老夫自可上书圣上,免除大人死罪,减刑一等,楚大人怎么看?”
楚珣眉睫微低,看了看满满一架子发着森然冷光的刑具,睇他一眼:“哦。怎么配合?”
林大人轻声一笑,压低身子:“六月,戍疆大臣回京。老夫听闻北关将军曾是你的下属。
大人的口供里许是可以将他给扯进来。”
楚珣轻声一笑,一双幽深黑沉的眼睛里几分讥笑煞气。
林大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歇了,抬头看向一边一边的凛凛刑具,突然他指着一个一排镣具中的东西,问道:“楚大人可知这是什么?”
楚珣看一眼,脸色阴沉。他自是知道,那是锒铛。
盘在犯人左脚上固定,用刑者在犯人右脚上用刑,能生生将人的腿夹断。
林大人看一眼他的腿:“本是不打算对楚大人用镣刑,这才给你指了条明路,谁知楚大人不愿意走。”
“那便算了。”
林大人一张老脸阴沉,看了一眼楚珣,指着左右。几个狱卒拿着刑具过来了。
还未走几步,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人,带进外面倒灌的冷风。
他急匆匆几步走向林司空,靠在他耳边说话。
“刚才我来的时候见着宫中来人,说是圣上会亲自来审此事。”
林大人神色微变,眉心皱起来,将这话琢磨一番。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是不必轻举妄动。当下深思几分,抬眼看向楚珣。
对面之人手脚皆戴着沉重的镣铐,腰背却挺的很直,身处这种境地,仍不慌不忙,看起来沉着过了头。
刑房通风窗灌进冷风,将他深色的发吹的扬起来,露出一双幽深地有些发青的黑眼睛,冷冷地回看他一眼,鹰隼一般。
林大人越看他,那种见过他的感觉越强烈。但他知道自己应当是不可能见过他的。
楚珣逐渐声名鹊起这几年,他从未下过骊山,便是宴会也鲜少参与。而楚珣因着是武官,为着避嫌也从未踏足这里,便是来送战犯,也是手底下的人来。
那他,能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
他想不出来,直等楚珣被左右带下去,仍紧紧地看着他离开的地方,他吩咐旁边报信的主事:“好好查一下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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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底,楚珣被带到一间空荡的牢房,门落了锁。哐地一声被关上。
楚珣踱进狱中,坐到一边的茅草上,闭目养神。
哐的一声巨响,旁边传来响动。
“喂,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人说的是北疆话。
楚珣懒地理他,仍闭着眼睛。
牢中的人见他不理,更用力的用锁链砸着门环。一声一声。
半晌,楚珣抬起眼,对上一双乱蓬蓬地、布满着沟壑的脸,他如同叫花子般,两颊凹陷。脸黑的有些发青。
尽管这幅尊荣,楚珣还是认出来人正是在北疆大将呼延兰,几月之前,便是楚珣生擒了他,他的手下将他带到了这里。
呼延兰盯着楚珣看了两眼,突然止住笑声,也认出了楚珣。冷哼一声,换了蹩脚的南召官话。
“我道是谁,这不是楚大都督?怎的?南召的大功臣怎也进了狱里?”
“这可是骊山狱的最后一层,关的可都是我这样的敌将……亦或是。”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楚珣,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亦或是谋反之人。”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哈哈大笑几声:“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你们中原惯会用这样的把戏。”
“我还记得当年,你们的一个主将,你们的皇帝说他勾结我们部落悰将军,意图谋反,携同自己的百数副将,自杀谢罪身亡了的。”他踱步半晌,“也是在这骊山狱里,他是叫什么来着?”
突地他脚步一停,说出了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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