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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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初十这一天,陆家所有人都像准备打仗一样,穿戴整齐,集体往陆家坪老屋那里赶去。
徐云英和陆春林提前几天回了家,成华、建华帮着收拾屋子、烧水、暖灶,同村的人都来走动拜年,互相说着恭维话。
初十这一天,徐云英早早开了门,打扫了屋子。她怕中午没心情吃饭,提前把几个蒸菜准备好放在碗柜里,等把吴德打发走了,随便热一下就行。
才九点不到,吴德和母亲杨美珍、父亲吴伯勤就拎着礼物上门来。
吴伯勤是个庄稼人,黑瘦朴实,外形憨厚。他提着一条腊肉、一篮鸡蛋、两瓶罐头、两瓶土酒,这在农村算是厚礼。
徐云英估摸了一下东西的价值,拿出一百块钱放在身上。谈得好呢,礼尚往来她多塞点钱还个礼;谈得不好呢,就让他们带着东西滚蛋。
听了盛子越那一番话,吴德这一次收拾得整齐干净,刮了胡子,穿着得体,恢复了往日几分清秀,虽然还是瘦,但至少看上去不再潦倒。
吴德态度十分恭谨,不敢称呼爸、妈,只敢喊了句:“婶儿、叔儿。”徐云英这一次态度和气,应了一声,和陆春林一起将三个迎进了家门。
吴家这三人一来,陆家坪的人就传开了:桂叶前头那个上门了!
过年本来就没什么事,大家坐在家里吃茶磕瓜子聊闲天,见有热闹看都假意串门到陆春林家来坐着,不一会儿屋里屋外就围了十几个人。
陆良华收到消息,赶紧屁颠颠地过来。
陆家坪的人一看,都打招呼:“良华发财了啊,这富态!”、“快来快来,吴家来人了,你这当长子的也该出面。”
陆良华好歹坐了把椅子,其余同辈份的就只有站着的份儿。不过大家也不介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慢慢磕,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全当看露天电影。
喝了一阵子茶,听到屋外有人喊:“桂叶回来了!桂叶回来了!”
吴德反应最快,霍地站了起来,扒开人群冲到门口,目光贪婪地看着远处走来的陆桂叶。半年了!他终于见到了陆桂叶!
桂叶穿了件素色小棉袄,脖子上围了条盛子越送的格子围巾,两条大辫子乌黑发亮,整个人散发着淡雅、温柔的成熟女性光芒。
这么好看的女人,自己怎么就舍得放手呢?吴德悔断了肠子,艰难地用手帮忙抬起假肢迈过门槛,深情地呼唤着:“桂叶——”
盛子越和陆桂枝跟在桂叶身后,被吴德这一声呼唤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吴德的心情太过急切,走路就有点一瘸一拐,他走到桂叶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桂叶,你……你还好吗?”
旁边围观的人太多,吴德不好意思说太肉麻的话。
见战场转移到了屋外地坪,原本蹲守在屋里磕瓜子的村民都乌拉拉跑了出来。有人与桂叶、桂枝打招呼,有人不住嘴地夸盛子越。
“越越读高三了吧?还有时间回陆家坪啊,到底是在这里长大的,有感情~”盛子越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自己都读大学了,但这里的人都不知道。
一片喧哗热闹,吴德眼里只有桂叶。这个女人真的非常好,温柔、贤惠、隐忍、大度,她未语先笑,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细心照料儿子,在自己生病时照顾得妥妥帖帖。
为什么只有失去时才知道珍惜呢?他躺在医院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桂叶在身边,绝对不会嫌弃自己的断腿,她会哭着为自己擦拭身体,她会柔声安慰自己要坚强。
桂叶冷静地看着他。
吴德的腿断了,虽说安了假肢穿着长裤不明显,但走路有些僵硬,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与常人不太一样。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贪婪,好像一个饿久了的人看到一盘美味佳肴。
盛子越描绘的未来,让桂叶警醒——
眼前这个男人,自私而残忍。
他胆小无能,只敢欺负弱小。
他现在装可怜深情,都是假相!
永远,也不能给坏人机会!
桂叶的心,从来没有这么通透过。
“你来找我做什么?”她的声音冷淡而平静。
吴德慌了——这不对啊,桂叶看到自己这样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不是应该难过吗?她听到自己如此深情的呼喊,不是应该感动得掉眼泪吗?
他的桂叶,是个善良老实的女人,绝对不会是这么一个冷血的自私鬼!
陆良华挺着个大肚子从屋里走出来:“桂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咧,你和吴德好好说话,结发夫妻……”
话没说完,被赶出来的徐云英一巴掌推到一旁:“莫乱说话!一边待着去!”
陆良华见势不妙,只得退后一步当看客。
杨美珍和吴伯勤走出来,笑容满面地和桂叶打招呼:“桂叶啊,见到你真不容易啊。你和吴德虽说离婚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吴德知道错了,求你看在我们这两张老脸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吧?”
桂叶看了杨美珍一眼,伸出手指向吴德:“给他一个机会?什么机会?继续打我的机会吗?”
吴德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旁边人也开始起哄:“打老婆是不对!”、“桂叶懂事得很,为什么要打她!”、“这小子现在断了腿,就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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