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心底叫好,小屁孩还挺有见识的嘛,却又听得小屁孩唱,“石家大郎,买得酒坊,一瓶有三斤,不知假惺惺,拿秤来称瓶,一斤泥,一斤水,一斤瓶,背着丁娘把嘴亲啊把嘴亲。皎家小娘……”
听得战火烧到自家亲娘身上,皎然抬脚就走,自古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天下人不晓得他们会说话。
来到古代这么久,她还是有点不习惯他们动不动就唱起曲子的习惯,甭管夸人骂人还是咒人,能唱就不说。
不过嘛,皎然摸了摸小屁孩头上的小揪揪,“小不点,唱得还挺好。”
小甜水巷地段不错,在内城东南中心区,出北巷口就是汴河,毗邻大相国寺,往北是京城办公重地,往西是开封府衙、都亭驿,黄金地段,交通发达,怎么着也可以算二环内有房。
虽说是租的。
高墙屋檐上有竹叶探出头来,一根枝丫垂在留白的青灰墙上,平添几分禅意。这是一座两进四合院,旁边稍小一间也是两进,可惜如今都易主了。
往下路过三四间铺子,拐进小巷里,有一间小小单进四合院,才是皎然如今的家,小小一间四合院,挤了七个人。
不知道今日是不是莽撞神上身,皎然刚推开门,门角就拍到正欲出门的男子脸上。
男子“哎哟”一声,大喊了声“阿姐”,摸着天灵盖悠悠道:“亏了是石学子,若是玉学子,岂非就破相了,不过,石中藏玉倒也未尝不可。”
对于来人这种假装文艺青年的行径,皎然毅然选择无视。
白衣男子名曰“石敬泽”,比她小一岁,芳龄十四,是她的表弟,也是这座四合院的常住人口之一。
对于皎然的无视,石敬泽习以为常,笑嘻嘻上前道:“小生正要去寻你呢。”
对于石敬泽这种捏腔拿调,文绉绉的交流方式,皎然汗颜,不久前,他才不是这样的咧!
皎然刚踏进门槛,就注意到廊下一群人。原来是酒肆作坊的作婢作仆来了。
听得新酒落选,一行人看上去彻底蔫了,但多是早有料到,配合着唉声叹气。
皎然面色沉重,先肯定了大家的努力,再面露难色地阐述未来的困境,最后欲言又止地传达,不能拖累大家了。
树倒猢狲散。有人抛了□□,作仆作婢纷纷顺着杆往下,掏心掏肺表示不能给酒坊加重负担,就差哭上一场以表忠心。
皎然面露难色,望了望天,随即结清了工钱,一拍两散。
目送他们消失在巷尾,皎然哼起了小曲,语气轻松,哪还有半点郁郁之色。
“阿姐,为何应允得如此痛快?就这样让他们都走了?”石敬泽有点疑惑。
皎然不假思索道:“如果挽留后他们留下,还怎么让他们走呢?倘若他们要提条件,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不拮据,却也不富裕,不战而屈人之兵才划算。皎然拍拍手,掩上门扉往正房走去。
“呵!帮丈夫纳妾,腾位置,这下可真贤惠,贤惠到死了呢!”一个轻飘飘的女声从房间里传来。
皎然和石敬泽相视一笑,继而摇头。
“哎呀,总比某些人好啊,到死都只能是妾,我好歹也是个正妻哟。”又一个声线稍响亮的女声传来。
“还是妹妹有本事,正妻贤惠,腾到最后郎君拱手送人,酒坊关门大吉。还倒贴呢,半点没捞着徒留一身骚。”
“依我看啊,还是姐姐有成算,嫁入高门。诶,不对,衙门官牒好像没有姐姐的名字对吧?”
……
战况愈演愈烈,声音越来越大,本来在一旁云淡风轻的皎然和石敬泽还是没忍住。
“大娘!娘亲!别吵了。”
“二娘!娘亲!别吵了。”
吵得叉腰瞪眼的两人,一致转移炮火,异口同声道,“别多嘴!”
“……”
皎然和石敬泽很难得地惺惺相惜了一会,这对姐妹内部斗争再激烈,也不容外人掺和半句。前一刻火山爆发,下一刻世界和平,如同黄鹰抓住鹞子的脚,哪需要旁人劝。拌嘴过后,就互相扯着衣袖角去庖厨打点吃食了。
没错,亲闺女,亲儿子在内部战争爆发时也是外人。
先说那位和皎然有几分相似,声线轻柔的皎然她娘,风韵犹存的夜凌音女士。
听这婀娜多姿的名字就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童鞋,芳华正茂时是盛京大名鼎鼎的一代乐伎,把皎然的亲爹皎仁甫迷得不要不要的,遂靓女从良做了皎侍郎的外室,得一小靓女取名皎然。
皎侍郎和夜女士郎才女貌,男貌女才,原身生得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皎然叹息,无奈没什么小姐命,前不久皎家落马,母女从巷头的大宅搬到了这间小宅。都说有钱女人有有钱女人的烦恼,漂亮女人有漂亮女人的烦恼,曾经的她,有美妙的双重烦恼,现在,只剩穷人的烦恼。
再说那位声线响亮的,石敬泽少年的亲娘,丁旖绰女士。
听这有点缱绻的名字,就知道她来头也不小,年轻时是一代茶艺大师,真才实学用纤手冲茶那种。她倒没有嫁入豪门,丁女士走的是务实路线,嫁给一位酒坊商人从良过日子,年轻的丁女士颇有几分姿色,夫妻俩恩恩爱爱,爱爱嗯嗯,生了石敬泽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俏儿郎。
遗憾的是,去年丁女士不知道哪根筋打结了,听闻是想再要孩子,胜利的炮声一直没有打响。于是丁女士张罗着给石郎君物色一个妾室,石郎君义正言辞地拒绝,半点眼风都不扫一个,丁女士心生愧疚啊,莫不是她惑主了?便有段时间老往隔壁姐姐家跑,不过那位妾室还是没有攻坚成功,子子孙孙的种子也没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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