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就知道凌昱这人是蔫儿坏的,她看着许久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的凌昱,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这人仍旧那么高高在上,仍旧看不清摸不透。
大概是没法撼动他了,算计恐怕也没办法,皎然垂了垂眼皮,觉得自己要认输了,但认输却非低头,而是打不过那就逃,乃是皎然一贯的策略。
方才那声“阿然”听得她打了个颤,每次凌昱唤她“阿然”,那些缠绵的画面都会难以抑制地飘到皎然脑海里,因此皎然什么话都没说,猛地就站起来想离开。
凌昱眼疾手快地捉住皎然的手,稍稍用力,就将她拉回,跌坐到蒲团上。
“你哑巴了?”凌昱冷笑一声,“这么不待见我?是急着回去和你的子衡哥哥说亲?”
怎么什么狗屁都知道。皎然用力将手从凌昱掌心抽回,屁股往后顶,挪着蒲团和凌昱拉开距离。
皎然在心里暗骂凌昱,但却是一点也不生气,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于是就像听不懂凌昱的讽刺一样,轻笑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嘛。”
凌昱扫了皎然一眼,“哦,这么说来,你如今家大业大,全都要倒贴给那崔子衡了?”
瞧瞧这阴阳怪气的,皎然被噎了片刻,而后淡笑道,“有何不可?只要他待我真心,钱财又算得了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这是变相承认要嫁给崔子衡了。
虽不至于钻进钱眼里,但皎然也绝非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这话明显就是气话,凌昱笑道,“既如此,相逢一场,那可要我添什么嫁妆。”
皎然认真地想了想,道:“嫁妆就免了,只是既各有归宿,咱们私下见面于礼不合,不如往后凌公子就别来见我,可好?”这才是真正的大礼,皎然已经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招惹凌昱了。
凌昱似笑非笑地盯着皎然看了好半晌,看得皎然头皮发麻,只能倔强地撇过头不去和他对视。
“那崔子衡就有这么好?”好半天后,凌昱才凉悠悠道。
那语气里的凉意让皎然瞪圆了眼睛看向凌昱,“你可别乱来,别毁了我的姻缘。”
凌昱的眼皮跳了跳,“个什么东西。”
这轻蔑的样子,又是满满的不屑,不过皎然却松了口气。
崔子衡要走的是仕途,皎然还真怕因为自己毁了他的仕途,那可真就造孽了。金榜高中能光宗耀祖,但时下除了学识,为仕之人,孝义廉耻都需考察,若有心要拿捏,给崔子衡随便立条罪名,轻而易举就能毁了他,而且这种事,皎然相信凌昱是干得出来的。
皎然垂眸发呆,又听凌昱讥讽道,“真是世风日下,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一个黄花大闺女就张口闭口自己的姻缘,也不知害臊。”
皎然一脸无所谓地道,“我早不是黄花闺女了,你不是不清楚。”
凌昱此刻很想将远在边塞的皎仁甫抓回来质问,到底有没有教导自家闺女熟读《女诫》,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货色。要他来说,罚皎然把女诫抄个千百遍都不够,寻常女儿家,不都是成了谁的人便认定了谁吗,相府出来的人,怎么教成这副德行?
但凌昱也只是想想,如果这姑娘熟读《女诫》,现在大概也不会坐在他面前了。
“还有事么?”皎然又想走了。
说了这么多话,每一句说在正道上。凌昱见皎然对自己的亲事这般儿戏,心里头又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来,因此便忍不住冷冷地刺道,“既然崔子衡千般好万般好,那你又因何拒绝了崔家的提亲,难道是对崔子衡心怀内疚,还是,还没周全好对策?”
什么叫心怀内疚?!皎然简直气得发抖,她拒绝崔家有千百种理由,但是凌昱的话,不就是在讽刺她想在新婚之夜蒙混过关吗?
实则若真到成亲洞房夜,皎然确实也是这么准备的,虽说洞房夜未见红也常见,有的姑娘幼时学骑马,那玩意儿早磨没了,通情达理的郎君多半能理解,但做点对策能解决很多不必要的烦恼,所以皎然必然会选择后者。
可她想是想,被凌昱这么点明又是另一回事儿。皎然颤着声音吼道,“没错。他哪儿哪儿都好,我皱眉他就皱眉,我开心他就开心,我让他往东他就往东,我让他往西他就往西,他真诚心善,光明磊落,未来可期。哪像你啊,没安的好心,一肚子坏水!”皎然这会儿被凌昱激得心中火大,倒是说得一点不假,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皎然顿了顿,提了口气又道,“我何时拒绝崔家了,我没拒绝他,他也没放弃我,我们好得很。”皎然扭了扭脖子很理所当然地道,“等他登科披锦,就拿着功名来娶我。”
凌昱听了皎然的话,看着她好一阵,良久没说话,久到皎然的火气都快自生自灭了,才听得他道:“就因为这?你就这点出息?”皎然罗列的所谓的“好”,在凌昱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这下可好,皎然原本快熄灭的火气,又轰隆隆地烧了起来,“对啊,我就是没出息!我还见识浅薄、不知廉耻、爱慕虚荣,谁待我好珍惜我我就跟谁走,如何?难不成还要我感激你让我失了清白,谢你把我当猴子耍么?”
这发怒声音实在尖锐得刺耳而聒噪,凌昱皱着眉头侧了侧耳朵,人在愤怒时说的话,有多愚蠢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凌昱已经想到以后皎然会如何抱头抓狂,想要将这段记忆在自己脑中清走,又顺便会摇着他的肩膀,逼他将这蠢不可及的话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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