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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蒙恩正带着话儿,从养心殿回来。穿过门前幽径,跨过小桥,却又见得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方凑了往前,与人合身一拜,“邢姑姑。”
自皇后出事,她便委身与了内务府张斯伯。其中缘由他不得而知。外人皆说邢姑姑命好,这芳宜轩虽没有主子却被陛下看重,又有得大总管照料,这些年邢姑姑的阶位,在这后宫里也顶了天。
江蒙恩却隐隐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大好。只每每随着皇帝南巡北访,他方悄悄带着些许东西回来,本是想哄着她高兴高兴,却一一被她退了回来。
到底那是张总管的对食儿,并非他能觊觎。
邢倩只欠了欠身,依礼数答了话,“陛下还在寝殿中午睡,娘娘照看着。江总管若有急事,便去那边寻吧。”
“多谢邢姑姑。”江蒙恩只微微颔首,方见她从自己身边行了过去。那一身的冷静,原是在这深宫里养成的,始于礼数,又带着防备。
只上回新年,他奉皇命来这芳宜轩中添灯。却偶撞见她在皇后灵位前,细细述说。他方察觉得些许,她待温惠皇后早已甚于主仆。而与内务府的虚与委蛇,许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待人走开,他方重新起了步子,寻着寝殿中去。
殿中果木香氛不再,只被皇后换作了龙涎香。他轻声入来,见主子卧在皇后膝上,呼吸平静,神态松散,如此情形,已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他原也不忍打扰,可信国公自午时,便在德胜门外请见了,他压着多时,已到了不得不与主子禀报的时候。
“陛下,信国公与世子请见,可要宣召?”
星檀却见膝上的人微微睁了眼,握着她的手顺势跟着紧了紧。那一呼一吸贴的近,带着些许余热。她只扶着人起了身,方听他与江蒙恩道,“直接传去内务府。”
她自猜到些许阿爹和阿兄入宫请见的意图。
午膳前,华侍卫曾前来芳宜轩中与皇帝回禀,松柏院里那处机关,该是陆月悠置的。人,已经压来内务府,等着审问了。
“陛下可想我一道儿去?”她尚有些不放心他身上的伤势,却见他回眸过来,温笑着,“不必了。朕自会处理。”
江蒙恩引着路,只将将出来芳宜轩,便听主子问起。
“华澜将人拿回来内务府的时候,陆月悠可有反抗?”
“回主子。华侍卫说,那陆家二小姐很是顺从,只是行容举止,一惊一乍,似有些失了神志。”
“只那跟着侍奉的婢子,名叫如冰的,说起陆二小姐早前去过一趟宝相寺,在那儿似见过个什么人,方拿了个可疑的黑色包袱回来。昨日晌午,她一时没留神,不见了二小姐,那黑色包袱便也跟着不见了。”
江蒙恩只从华澜那儿听得这么多,便全数与主子交代了。却听主子冷冷笑了声,“你去司珍坊,与朕取一身鹤白裙来。”
司珍坊与皇家打点衣着饰品,但凡时兴过的衣饰,都存着一两件做留样儿。江蒙恩不必问过主子的用意,只等将人送到了内务府,方依着吩咐去办了。
内务府的地牢,恶臭弥漫,分明是白日,却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只闪着几盏昏昏黄黄的灯火。
陆亭绥和陆清煦并未等得皇帝来,便已被华澜带来了这里。见女儿正窝在一间牢房中,发丝凌乱,衣衫泥泞,二人却也只冷冷在一旁观望。
今日晌午,华澜带着东厂来捉人,道是陛下在国公府上受了箭伤,是因得有人在星檀的闺房里布下了机关。
陆月悠早因截舌之刑,不能言语。可一旁婢子如冰却当着众人,将早几日陆月悠往宝相寺中,暗买凶器,用在松柏院的事儿交代了清楚。
三年前桂月庵大火之时,陆亭绥与皇帝一样,一度以为星檀亡故。为了护住信国公府,让长女赔上性命,他自也无地自容。而皇帝放归这陆月悠,他亦并未觉得多有慰藉。
只因得皇嗣之事被内务府查出,他那好夫人,为了这孽障,竟与有孕的星檀争执,与那宁妃和裕贵妃为刀俎。而秦氏却因星檀之事,将自己锁去了相国寺旁的小庵,这三年来,也对幺女避而不见。
见得人来,牢房中的陆月悠却惊喜着爬了过来,对着陆亭绥与陆清煦连连叩首,似仍想着求救。
陆亭绥却只冷冷道,“三年前陛下将你放归陆家,你本该庆幸的。如今,你长姐不过回来探望祖母,你便依旧如此容不下她?”
陆月悠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只咬着后牙根儿,摇起头来。却见她拾起地上的石头,写道,“是她要先杀我的!”
“她何时曾要杀你?”陆清煦只替星檀不平,“她若要杀你,当年你被困疏影阁,她身为皇后,随时都能下手。又何必等来今日?”
“我知道她要杀我。她眼神里都写着!”陆月悠继续在地上写着,那些字迹却被陆清煦一靴踢散了去。
“我看是你疯了。”
话将落,牢房中传来厚重的铁门之声,白日的光线隐隐透进来几丝,一道颀长的身影,负手从石台阶上缓缓下来。
陆亭绥与陆清煦见得来人,方忙做了跪礼。听得人开口道了声“免了”。陆亭绥方往前问了问,“陛下伤势可还好?是臣教女无方。”
皇帝冷冷瞥了一眼陆亭绥,“教女无方,是你,还是国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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