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一桩大事将了的解脱和喜悦。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皇帝有信心。他有能力收复失落的西南之地,也有能力将它变得更好。
她已经开始幻想着,等到战事正式平定下来,青怀侯府上又该是怎样一番不一样的景致了。
肖准并不留恋权位,对杀伐一事亦早已心生倦怠,只要灭门一事查清,他便可向皇帝提出隐退。到时或许须得交出青怀候的封位,按规制每月进府的银子自然会少上许多。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肖准要开心。
她已想好,如果他们继续留在阙城,她可以考虑在光要营中当个闲差,俸禄虽然不多,但有侯府这处院子傍身,吃喝倒也足够了。若是随肖准回他母亲老家,她便辞了官去,找份镖局的生意来做做,足以养活他们几口人。每月剩下的银两全部贴补些给杜鹃,多添置几个下人婆子,让她也能当个甩手掌柜,陈叔的腿脚近些年愈发不利落了,趁这个机会可以早些回老家过上清闲日子。
这些事几乎每天都会在她的脑子中过一遍,现下已经熟稔到可以编出一台大戏来。
她偶尔会和伯劳念叨一下,对方从来都是掏掏耳朵,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这日凌晨,她从梦中惊醒后再难入睡,便向往常一样甩开“监视”她的亲卫,拉着伯劳爬上三目关高高的峭壁之上吹风。
天还没亮,四周除了风声外再无其他声响。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伯劳聊着天,不知不觉又提起未来的事,伯劳却一反常态地不高兴起来。
“肖南回,你这未来大计之中,为何没有小爷我的存在?”
她愣了愣,似乎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便下意识回答道:“你不是向来跟着我的么?以后自然也是如此。”
伯劳撅了噘嘴,似乎就在等这句话:“那可未必。侯爷当初将我塞给你,不就是怕将来有一天不能护你周全?如今来看倒是多虑,到时候我去求求他,说不定就能解了你我之间的契约。到时候山高水阔、再有些银钱......”
她边说边不自觉地咧开大嘴,正要发出些憨笑声,冷不丁头上便挨了一巴掌,愤怒抬头间,正对上肖南回面无表情的脸。
“都说安道院满门忠烈、此生不侍二主,或是你想挑战谢黎、篡了院主的位子,改一改那的规矩?”
伯劳狠狠瞪她一眼,咬牙切齿、张牙舞爪了一番,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不日见了侯爷,我定要告你的状!”
这回轮到肖南回掏掏耳朵:“随便你。左右咱俩都算是捡来的货色,大不了齐齐滚出府去睡大街,我还怕了你不成?”
她这番话说得又无赖又狠绝,连给自己的余地都没留下,伯劳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肖南回嘴角得意地翘起。
当她这段时日同皇帝在一起是白混的?
嘿,原来这说话当真是门学问,可以不动刀不动枪地让人吃瘪,这感觉不要太舒爽。
她这厢正飘飘然地想着,耳边突然听得些动静,睁眼一瞧,便见一小队黑骑从孙府的方向鱼贯而出,向着西南出谷的方向而去。
“咦,那不是......?”天色太暗,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几个翻身落到近些的地方,更加确认了自己方才的判断,“那不是皇帝的车驾么?”
行军中除了后勤用的辎重车,很少会有马车,那辆黑色的马车制式外观都十分眼熟。但最有说服力的,是丁未翔就跟在那辆马车的一侧。
“皇帝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御驾亲往,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伯劳瞥了一眼,语气中还带着些方才的气闷:“八成是有了白鹤留的消息。”
白鹤留?这她倒是有些没想到。
不过能让皇帝亲自走一遭,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看来,这场战事是真的要结束了。”肖南回习惯性地擦拭着平弦,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速战速决难道不好?若是拖上个三年五年的才叫糟糕。”
当然好。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战争是件多么糟糕的事,但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如今一切似乎都要顺顺利利地结束了,她应当高兴才是。
可不知为何,她总是隐隐生出一股不安。也不知是因为最近接连梦中惊醒,亦或者是因为这份不安才会夜夜惊梦。
仿佛是在对她的忧虑有所回应一般,下一瞬,她看见又一队人马从孙府外军营的方向快速奔袭而来。
山谷中回荡着如雷般的马蹄声响,预示着这是一支至少数百人的骑兵队伍。
她心口一紧,连忙凝神去瞧那打头的是何人。
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几乎是在峭壁之下的山谷一闪而过,她怀疑自己有些眼花,但身旁的伯劳显然十分笃定。
“那不是夙平川么?这讨厌鬼的模样我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认出来。”
转眼间,那队骑兵到达了那日她被克桑追杀时路过的岔口,又毫不停留地向着往碧疆深处的方向而去。
那是通往碧疆战场的方向,可自天成突破三目关口、深入腹地后,为避免敌方利用地形优势展开局部迂回战,策略上便甚少使用小编制队伍进行清剿,一旦出击大都是万人以上的行动。
脑海中飞速过滤着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信报,肖南回还是无法肯定夙平川究竟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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