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不怪对方怠慢客人,实在是肖南回甚少参与这种事、疏于此道罢了。除了肖府和颜府,她连其他高门大院的内庭都没怎么进去过,烜远王府仿佛一瞬间在她面前放大开来,四处茫茫不见边际。
那些同她前后脚入府的男子们瞬间便找到了地方互相寒暄、面不改色地将妻女抛到了脑后。而女眷们对这种事似乎早已习惯,各个轻车熟路。虽然各家之间不一定全都彼此见过,但只要聊上两句晴翠阁的首饰、或是宝月斋的胭脂,只消一两个来回便能熟稔得好似亲姐妹一般。
肖南回就这么立在门口观望了许久,仍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既无法像融入那些装腔作势、白茶论道的官爷群,又不可能钻进那些娇艳绵软的胭脂堆里去。
各色人等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却仿佛置身孤岛。
伯劳早就不见了踪影,许是闻着味道去觅食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只得认命地拎着两只大盒子往前走去,试图先找个王府的人将这劳什子生辰礼接了去。
沿着廊庭胡乱走了阵子,她终于见到个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做王府下人装扮,正是她要找的人。
“劳驾这位小哥......”
她话一出口,那小厮还没反应,他对面的人却转过身来,正是夙平川。
肖南回一愣,她有想过今日若是来了烜远王府,兴许会碰见夙平川,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便遇上。
“见过左将军。”
夙平川扭头一见是她,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一旁小厮察言观色将生辰礼接过来,迅速退了下去。
等那小厮走远,夙平川才闷声道。
“怎么是你来了?”
肖南回有些不快,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讨人嫌。
为什么不能是她来?她就这么登不上台面,连一个小娃娃的满月酒席都不能露脸?
可转念想到眼前这人脸皮很薄,自尊心也强,该不会是怕先前掉牙掉裤子的事被抖出来、丢了面子?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左手立于嘴边,故意压低嗓子道。
“平川弟且放心,人总是要学会向前看。咱俩之间那点旧日恩怨,我定是一个字也不会提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自然便要离夙平川近些。
等她说完许久没听见动静,扭头一看,正对上一片红透的耳根。
他今日穿得是件白底绣了银线的对襟深衣,银色本来同他那过分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但此刻却将他脸上那抹红色衬得格外亮眼。
肖南回有一瞬间的愣怔,还未来得及去琢磨眼前这一幕背后的意味,夙平川的目光便正好落在她眉间,与她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便被烫到一般别开了脸。
他退后几步,原地立了片刻,又背过身去。
“这些日子......可还好?”
欸,这死心眼子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嘘寒问暖了?
“还好还好。”这些日子她当然不好,可肖南回暂时不想提那些个糟心事,只得打了个哈哈,“恭贺平川弟新添手足......”
场面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没见过薄夫人前,她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夙平川年轻气盛,有些事想来是偏激了些。
可自打见过了薄夫人,她突然对夙平川便有了理解和同情。
他一点都不偏激,他真该再偏激点才好。
没说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肖南回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不管怎样,你如今也算是大哥了。想着今后多个可以呼来唤去的小弟,其实也是不错的。”
说完,她干笑两声。
她向来不太擅长安慰人,每次安慰完人自己都要后悔一阵。
果然,夙平川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孤傲中透着别扭的语气。
“我先前的意思是......我没说你不能来,只是不该今天来的。本以为以你的性子应当不喜欢这种事,怎么偏偏选了今日来凑热闹?”
肖南回瞧着眼前人说话的语气有些好笑,突然觉得这小子其实和皇帝有几分相似:骨子里有几分高高在上、偏生又对尘埃里的事感到好奇。
不过说来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两人也算得上是亲戚......
亲戚?何时轮到她来论皇帝的亲戚了?
也就一瞬间,肖南回突然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最近她总是想到皇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清了清嗓子,她主动接过话题。
“今天不就是个满月酒?虽说皇家规矩多些,但我就在一旁看着,总出不了什么大错。”
“你不知道吗?”夙平川显然对肖南回的反应有些奇怪,“夙氏一族流传下来的规矩,皇室中只要有新诞的血脉,必须要由帝陵宗庙的守陵贤长前来祝福,到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一同受礼。”
胃里的那只烧鹅此刻仿佛在引颈高歌,肖南回觉得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不值的烧鹅。
她正要追问那劳什子受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一道人影不值何时突然出现在回廊前。
“我还寻思说,川儿不像是会不分轻重、误了时机的人,却原来是同美人说笑,忘记了时辰。”
薄夫人浅笑盈盈,径直向夙平川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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