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今日有军务在身,故托义女与烜远王贺喜,听闻席间她认错了人,担心她一时莽撞闯下祸端,特意赶来。不知陛下在此,不周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青怀候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些许风波,如今已经平息了。”
“无事便好,既然如此,臣便带义女先行回府了。”肖准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肖南回,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对她点了点头,“南回,过来这边。”
肖南回的身体往前倾了倾,脚步却不知为何没有马上迈动。
下一瞬,身旁的人蓦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并没有看向她,身形依旧向前,只绣着暗纹的衣袖与她那素色袖□□织在一起,遮挡之下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但这一次,他攥地很紧,再不是那轻轻一握。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粗糙不平。那是她留在他身上的那道伤疤。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会那么一直攥住不松手,就这么到时间的尽头。
终于,他还是移开了视线,手指也慢慢松开。
望着那只因用力有些泛白的手,肖南回突然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而不等她的思绪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伸出手回握了那只离开的手。
虽然因为仓皇、只是轻轻地捏住了他的指尖,但她还是能察觉到从那指尖传来的、一瞬间的震颤。
“陛下,春猎见。”
她又轻又快地留下这句话,再不敢耽搁,飞快收回手、逃一般地夺门而出。
些许凌乱的脚步声远去,画居静如幽潭,似乎就连晚风穿过庭院的声响也消失不见。
过了很久,内侍官去而复返,帝王的手仍停在空气中,仿佛那里还有她残留的一点温度,而他还在原处不舍徘徊。
单将飞心中暗叹。
他的陛下,何时成了这副样子?
终于,夙未敛衣起身,向外走去。
“宗颢那边如何了?”
内侍官很快便收敛神色、紧随其后。
“方才已经离府了。陛下放心,有丁中尉在,他就算想要行事也要忌惮三分。”
“后日启程之时,为他多备一辆车马。”
单将飞一顿,随即明白帝王用意,低声应下。
既然横竖躲不过,最好不过便是放在明处。不过此举更多怕还是为了那人,宗颢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他是怕那人暗中探查会吃亏。
思及此处,单将飞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陛下方才为何不直接告诉肖姑娘,这般心狠是因为要做给宗先生看......”
“已经不必了。”
因为他已经知晓那个答案了。
不知何时,月亮从云后探出半个头来,皎洁如昼。
男子的声音慵懒中带出几分惬意,转眼间已步入满庭月色之中。
“月色甚美,孤心甚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番外习惯怎么看?晋江这个章节系统貌似只能按发布顺序排列,如果我在正文中间插一章番外是不是很奇怪?还是留到完结后一起发在章尾?
第129章 付与百川流(上)
天成灵微十三年三月廿四,季春之末孟夏未启之时,帝携诸卿士百千余往雨安,春蒐之事也。
蒐,蒐畋兼备。既是帝王围猎、骑射之乐,也是简阅车马、秣兵点将。
往年春猎,本质也是皇帝犒劳文臣武将辛苦一年的褒赏,都是可以带府中亲眷一同前往的。可自从那一年肖家出了事,多少人都心生避讳。如今的春猎,倒是少有人愿意携家带口地前往了。
剩下的,便是不得不去的。
除了肖南回,春猎之行的名单上自然还有肖准。
得知又要重返噩梦之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他是否也想过要将过往那层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揭开?还是已在多年疼痛的折磨下看透了一切,只想独自舔舐伤口、度过余生呢?
这一切的一切,肖南回都不会知道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肖准回府用晚膳了。他经常宿在肃北大营中,亦或是在夜巡的路上。可如今战事已趋于平息,而夜巡向来也不是大将军的分内之事。
从前的肖府人丁稀落、却也自有暖意,而如今的肖府才真正生出几分凋敝之感。
每每入夜前去为廊间那盏长明灯添油的时候,肖南回都会恍惚觉得,她所身处的这处寂寥空旷的院子似乎也要灯枯油尽了。有什么东西被从其中抽离开来,使得最后这一点的光和热也要消散在风中。
她想她应该能够猜到那是什么了。
白允仍被关在静波楼的最深处。而一同被关入那黑暗之中的,或许还有肖准的心。
那颗她从未能靠近、也从未看透过的心。
从前,她还可以凭借肃北的腰牌进到营中看看对方。但即便那时,她多数时候也只是远远站在能看到他的地方,为一个可以上前说句话的理由在原地思索懊恼很久。
而如今,她早已不是肃北营中一员,再没有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立场。
是不是未来终会有一日,她连在夜晚为他点亮一盏长明灯的立场也会消失不见?
肖南回觉得,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时光流逝之残忍与不可抗拒皆在与此。
山峦可平,河海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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