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警铃大作,不安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变了味道。
“什么盘缠?你认识的人?”
一空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他越是如此,郝白便越是紧张。
“有甚可笑?!我同你讲,你一个深山里的和尚,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出门在外、行路途中,最忌随便停车。山匪都是这般劫车的,真要是遇上了你可能扛上个两三回合?”
“山匪?”一空的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手下却催那黄牛催的正欢,“你我身上可有什么东西能供那山匪去劫的?”
郝白一时语塞,但往日屈辱历历在目,他很快便为自己找到了更可怕的设想。
“他们不光会劫财,还会抓男人回寨子里交给女匪首玩弄享乐,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和尚他们就会放过你......”
说话间,牛车载着两人离那杨树又近了些,杨树下的马车、连带着马车前立着的青帽书生都被看了个清清楚楚。
书生?这山匪劫车总不会还带个书生吧?
郝白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牛车在杨树的阴影下停稳,与那两辆马车相对而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一串响亮的鼾声从车内传出,顿挫一番后又归于平静。
郝白有些惊疑不定,那马车旁的书生却因为羞窘而垂下了脑袋,凑近车窗狠狠咳了一声,低声道。
“老师,人来了。”
马车内一声钝响,许久,才有人拉开车窗。
郝白望着那车窗后的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一空却显然已经知晓这结果。
毕竟这些年上山来的马车千千万万,哪家给的香火钱多一些,他总是记得的。
“丞相近来身体安和否?”
“一切安好。”柏兆予笑了笑,藏在车帘后的胡子跟着抖三抖,“就是夜里时常浅眠多梦、睡不踏实,想再去寺中讨几副那安神香,却被告知法师已经下山,我这才在此等候。”
“香是没有了,符倒是有一张。丞相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一空说罢,从袈裟中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笺来。
柏兆予点了点头,马车旁的书生便恭敬将那封信从一空手中接过,转交给自家老师。
信拿在了手上,柏兆予却没有急着开启。
“常言道,多事之秋,无音讯便是喜讯。不知法师这张写的是平安符还是苦恶咒啊?”
一空沉吟片刻,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收敛。
“小僧曾对师父有过诺言,却迟迟未能兑现。如今到了要完成课业的时候,有些感悟,倒也谈不上是喜是悲、是吉是凶。不过丞相若是少眠,便睡足之后再看罢。”
睡足之后?他从个把月前就没睡足过觉了。
老丞相心中暗骂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从车上取出一个匣子,教那书生转交给那年轻和尚。
“法师与瞿先生此去,定是诸多辛劳。陛下曾叮嘱老臣,若遇远行者,定要倾力相助。这匣子和那边的马车,便是一点心意,愿二位路途平坦、诸事顺遂。”
一空从善如流地接过,一经手那匣子便已知晓当中塞了几两银子,面上笑意更盛。
“小僧多谢陛下照拂、多谢丞相相送。路途遥远,这便上路了,愿丞相夜夜好眠。”
言罢,一空利落跳下那牛车,拖着郝白和行李飞快上了那辆空着的马车。
离开前,他又想起什么,微微探出半个身子来。
“啊,还有一事。”
书生闻言抬头,柏兆予也将车窗再次打开。
“何事?”
一空客客气气地往旁边一指。
“这牛和这车乃是我寺中镇寺三宝之一,还请丞相帮忙归还,小僧感激不尽。”
说罢,那一空也不等对方有所回应,一抖辔绳便驾着马车飞快离开了。
新喂过草料的马蹄下飞快,一眨眼便只留下一道烟尘。书生望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牛车,突然有些不忿起来。
“老师,为何总是有人要借用府上的马车?借了也就罢了,还总是不还,岂非厚颜无耻......”
“大胆!”柏兆予气哼哼斥责一声,“那位岂是你能议论的?”
书生不说话了,委屈巴巴地去牵那啃草皮的黄牛。
“不过,你说的也对。”柏兆予收敛了神色,摸了摸一空留下的那信笺来,“下次总归得讨回点好处来,连带着那安神香的钱一起......”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随即狠狠拉上车窗。
“呸呸呸,没有下次了!”
第160章 冷斋罗合
天成灵微十三年,暑热最盛的六月末七月头,霍州境内连出三桩怪事。
先是黑木郡起了山火,说是烧了三天三夜,浓烟遮天蔽日,仿佛末世一般。
此等怪事先前从未发生过,要知道七八两月雨水最是丰沛,木润山滑、泉急潭深,有些山石滑坡是常事,山火却是从未有过。
有人编排那山火乃是天火下凡。天有异象、百年难遇,人间必有一场大劫。可究竟那劫是什么?又劫在哪里?何时应劫?便又是众说纷纭、难有结论。
然而“山火天劫说”还没热上几天,“水匪人祸论”又开始遍地开花,说的却是那昏河上的沈家船只横行霸道、四处骚扰渔船渡船,不知是在劫什么货、又或是找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