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生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走向前院。
昏黄的月色下,平日在院中当差的宦官阿永被按在地上,脸色被月光照得惨白。按住他的那人通体一身黑衣,面孔也被黑巾遮着,听到脚步,凌凌抬头。
兰月忙定了脚:“这位……”开了口,她才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此人。
黑衣男子颔了颔首:“在下奉圣命而来,先回去复命了。”
“好……”兰月不及应完一声,面前风声一晃,黑衣男子已拎着阿永飞檐走壁地消失无踪。
顾燕时在天明醒来时才听闻此事,兰月提到那黑衣男子,她不禁又想起岚妃的死状,周身一股恶寒。
“看样子……陛下是有意帮姑娘将这事了了,等姑娘养好病再去紫宸殿的时候,问问这事吧。”兰月打量着她的神色,低眉顺眼道。
顾燕时定住心神,点一点头:“人都被他抓去了,我自是要问一问的。”
往后三两日,欣云苑中氛围多有些诡秘。于玉骨她们而言,阿永这人是突然而然地就不见了。
顾燕时看出他们害怕,索性和兰月一起对此事三缄其口,只显露自己知道些隐情,但绝口不提究竟。
如此一来,震慑效果极好。他们一时个个都心弦紧绷,无人再敢招惹是非,顾燕时的病就顺顺利利地日渐好转起来。
腊月廿一清晨,顾燕时晨起喝了最后一副药,便抱着琵琶神清气爽地出了门,去紫宸殿觐见。
年关已近,君臣都会轻松不少。苏曜案头的奏章少了许多,饶有兴味地寻了本闲书来读,听闻“静太嫔求见”,他道了声“请”,便放下书,笑吟吟地望着殿门。
不过多时,内殿的门就开了,小母妃怀抱琵琶款款行来。身上的衣裙似是新制的,只是颜色仍黯淡老气,他嫌弃地撇了撇嘴。
而后他道:“母妃现下欠朕五千六百六十九两银。”
“五千一百五十四两。”顾燕时抬起头,“今天还没过呢。”
苏曜眯眼。
眼看她就要坐到侧旁,他启唇:“不急。”
语毕,他起身走向寝殿。走了几步又停了停,侧首喊她:“静母妃?”
顾燕时心里咯噔一声。
现下远不到用午膳的时候,他喊她一起去寝殿,她心里一下怕得要死。
可她还是只能跟上他——状似从容地、乖乖地跟着他进殿。
步入寝殿,苏曜安然地坐到床榻一侧,眼眸越过榻桌,睇向另一边:“母妃请坐。”
顾燕时暗自咬唇,一言不发地坐过去。
他抬眸:“押进来吧。”
她心弦一沉,心里猜想该是要跟阿永问话了。
不论他是不是嫣太嫔的人,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然而待她抬眼看去,目光所及之处见到的人令她愕住。
第14章 遣散
被押进来的人,是教坊的掌事江德阳。
他不知受了什么刑,身上并不见伤,却目光涣散,看起来虚弱无力,污浊的眼中自是没了当初令人反胃的贪婪。
顾燕时不知他缘何会在此处,眼露茫然:“这是……”
他的笑意若有似无:“他招惹过母妃,是不是?”
语毕执盏,等她一说究竟。
她抿了下唇:“算是吧。”
他饮了口茶。
她轻声说下去:“我当时……怕被遣散出宫,想着自己会弹琵琶,若能留在教坊也好,就拿了全部积蓄去求他。未成想……未成想……”
说及此处,她说不下去了。低垂着头,双颊泛热。
可他偏要追问:“什么?”
顾燕时心弦紧绷。
这难以启齿的事情,她自然不愿多言,转念想到这或许正是他在意的。
她前几日为了在宫中立足,刚刚对他低了头。倘使江德阳为了洗脱罪责将一些错处推到她身上,或许便会生出解释不清的误会。
顾燕时这到这点,顿时再顾不上那许多,一狠心,道:“他……他说他不缺钱,身边却缺人……”
语毕,她偷偷瞟了眼苏曜,神情恳切地又道:“我当时吓坏了,落荒而逃,银票都没来及拿走。”
“银票?”苏曜眉心微跳,“母妃给了他多少钱?”
“五……五十两银子。”顾燕时小声。
周遭忽而安静,静得针落可闻。
直至他轻笑:“如此而已?”
“嗯。”她应得低若蚊蝇。
苏曜啧声,目光从她面上转开,笑睇江德阳:“其实母妃不必这样紧张。他舌头没了,母妃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一滞,怔怔地望向他,一时分辨不清这话算不算一种安抚。
他又道:“拖出去,喂狗。”
顾燕时双肩一栗。
静立江德阳两侧不远处的宫人宦官无声上前,要将他押走。适才一直怔忪无话的江德阳好似在这一刻才回过神,猛力挣扎起来,恐惧的视线落在顾燕时身上。
他显然想说话,可失了舌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喉咙中只能发出些混沌的声响。
宫人们不会容他惊扰圣驾,将嘴一捂,强按出殿。
顾燕时心惊肉跳。
她知道江德阳不是好人。他在她这个太贵人跟前都敢提那般要求,私下里不知会如何磋磨宫女。
所以她没有为江德阳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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