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往墙角处缩去,末一句话声音变得极低:“你离我远一些。”边说边用手捂住了口鼻。
仿佛真怕他得病似的。
苏曜挑眉:“就不。”
言毕长腿一抬,撂在了床沿上。
他是下了早朝就直接过来的,未曾更衣,身上冠服齐整。冕前的十二旒晃晃悠悠,玄色朝服与绣龙纹的黑靴无不气势慑人。
可就是这样的帝王气势,被他这副姿态一搅,也透出了几分纨绔子弟的无赖味道。
顾燕时低着头,眼皮都不敢抬一下,俄而又听他问:“中毒是怎么回事?哪个不长眼的要毒害母妃啊?”
顾燕时猛然抬眸:“陛下听谁说的?”
“谁说的重要吗?”他不耐地撇嘴,“怎么回事,母妃说来听听,给朕个尽孝的机会。”
尽孝——这话实在不正经得很。
顾燕时实在没忍住,瞪他一眼,遂又垂眸,摇了摇头:“没人下毒,是我想多了。只是……有人想让我多病一阵,所以半夜推开窗,让冷风透进来罢了。”
“哦。”他点了下头,“谁干的?”
“还不知道。”顾燕时边说边睃了眼兰月没来及收拾掉的地铺,“原本想让兰月睡在窗下,若夜里再有动静就追出去抓人。结果……昨夜并无人来。”
苏曜循着她的视线也睇了眼地铺,轻嗤:“哪有这么麻烦。”
他转回头:“这一屋子宫女宦官,母妃信得过那些?”
“兰月……兰月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顾燕时老实道,“别的我都还不太熟。”
苏曜又“哦”了一声:“那就都杀了,换一拨用。”
语毕,他朗声:“来人。”
“别!”顾燕时蓦然扑向床尾,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他眉宇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多半不肯,但没想到她反应会这样大。
顾燕时僵了僵,局促地松开他的袖子。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寝衣,很快就缩回了被子里躲着。
瑟瑟发抖,像只小鹌鹑。
苏曜一动不动地倚坐在那儿,嘴角勾了一下:“杀了一拨,下一拨自会知道要听话一点。”
“不行的。”她摇头,剪水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们不会是个个都牵涉其中,不能……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苏曜轻轻啧声:“那母妃打算怎么办呢?”
“今晚……我们会再盯一夜。”顾燕时被他看得发怵,头又低下去,“嫣太嫔不想让我病愈,总会再动手的。”
“嫣太嫔?”他眸光中渗出凌色,“是嫣太嫔?”
顾燕时滞住。
她方才原是刻意略过了嫣太嫔未提。因为她虽有怀疑,手里却没证据,说不好是不是冤枉了人。
可她一跟他说话就心虚,越说越虚,一不小心竟就这样说出来了。
“我……我也说不好。”顾燕时瑟缩道,手指不自觉地撮起了被面,“我胡猜的。”
苏曜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咂嘴:“母妃现下欠朕三千八百七十三两哈。”
顾燕时:“嗯……”
他又道:“过了今日,就是四千二百六十两了。”
“……”她不再应声,但心里在骂。
欺行霸市的地头蛇都没他狠!
苏曜对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满意,轻快地笑了声,起身一揖:“母妃好生安养,朕先行告退。”
语毕,他气定神闲地转身离开。很快感觉背后有目光忿忿投来,行至门前屏风旁,他稍驻足,挑眉看去——便见小母妃猛地低下头,手指又搓起了被面,紧张得不得了。
兰月在他走出院门后才敢回房。为免被人察觉她们的打算,她进屋后先匆匆将窗下的地铺收了,才唤旁的宫人进来服侍梳洗。
顾燕时梳洗妥当后就又回到床上,犹是简单地用了些早膳就再度安睡过去。她生病时总是要这样睡的,只要能睡就能好得快些,若病着还睡不好,才会更麻烦。
再至入夜,兰月如昨日一般与旁的宫人一起告退。
顾燕时略作沉吟,在她告退前有意跟她说:“我今日又好了不少,若明日没事,便可去紫宸殿觐见了。”
兰月浅怔,转而明白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露出喜色:“太好了。那债若能赶紧还上,咱们心里都踏实,无债一身轻嘛。”
“嗯。”顾燕时抿着笑,点点头。
“奴婢告退。”兰月再行福了福身,就退出卧房。过了约莫一刻,她又悄悄遣回来,仍是在那窗下打了地铺,却索性坐着,不躺下睡了。
顾燕时方才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嫣太嫔只消还想阻她,今晚势必再行动手。她得提着神,必要为自家姑娘将人抓着才好。
夜色昏昏,外面不知何时渐起了风,风呜呜咽咽地轻刮宫墙,宛若鬼鸣。
顾燕时生着病精神不济,早已昏睡过去,对风声充耳不闻。兰月强自提着神,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不时张望一眼旁边的窗。
不知捱了多久,窗纸上忽有人影一晃。
兰月神思一震,眼看人影向窗户伸出手来,即刻起身窜向门口。
几是同一瞬,窗外“唰”地压下一声轻响,隐有惨叫一响即止。
已冲至门边的兰月不由顿住,外头的未知让她渗出一阵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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