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行至近前,他颔首,一揖:“静母妃。”
这是简单的一礼,礼罢,她却看到他额上渗出些许细汗。
她觉得心里搐了一搐。
又很快定住了神:“听闻陛下遇刺。”她轻轻开口,“现下如何了?”
“还好。”苏曜笑笑,蹲下身,手指抚在阿狸脑袋上,“长得很快啊。”
阿狸仰起头,亲昵地在他掌心蹭着。顾燕时有些意外,哑哑地看着,恍惚发觉阿狸竟然并不讨厌他。
可先前,阿狸明明也常被他欺负的。
巴掌大的一只小猫,他天天说它丑,还要拿它去喂狗,不知有多过分,
小叛徒!
顾燕时心底暗骂,苏曜犹自蹲在那里逗着阿狸,沉吟了半晌,才又说话:“母妃近来如何?”
“也还好。”她抿一抿唇,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和伤者寒暄,“天凉了……”她顿了顿,“陛下身上又有伤,出来走动……别受了寒。”
“母妃就这么不想见朕?”他忽而问。
她一滞:“我没……”
他自顾笑一声,目光一转,落在她面上,很快又落下去。
他没再说什么,顾燕时却更慌起来。她僵在他面前,那种久违的局促又涌上来,让她掩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矛盾了许久,她逼着自己说:“陛下要不要……去灵犀馆坐坐?”
她想以主动相邀打消他的不快。
却闻他又轻笑了声,头也不抬地道:“朕昏迷时唤的‘母妃’不是你,静母妃不必当回事,更不必为此为难。”
“哦……”她应了声,蓦然回神,惊退半步。
“你……”她意识到了,“你……你听见了……昨天你……”
她脸上血色尽失,煞白如纸。
她记得自己昨日说过什么,每一句都足够要她的命。
她慌什么呢?
他一哂,手从阿狸的额头一直抚到尾巴尖:“朕只是随处走走,不是来找母妃算账的。”
他抬了下眼,看到她紧紧抿着唇。
他忽而觉得很嘲讽。
昨日不知他在,她那样轻松快乐。
今日他来了,她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
苏曜抬手,手指在阿狸脑门上轻敲了一下,便站起身:“朕回去了,母妃自便。”
话未说完,他眼前黑了一阵。
苏曜定神,强撑住了,复向她一揖,提步离开。
顾燕时见他无意计较,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瞬,却见他身子忽而一歪,向下栽去!
“陛下!”她悚然一惊,疾步上前,将他扶住。
可他太沉,她用上全力,他还是往下坠去。
“来人!兰月!”顾燕时声嘶力竭地急唤,候在不远处的兰月匆忙赶来,略远些的御前宫人们急奔而上,七手八脚地前来搀扶。
可他毫无知觉地闭着眼睛。
顾燕时连日来压制的担忧被挑破,突然涌得凛冽。她手脚都发了麻,周身都在不自禁地轻颤。
不知不觉中,一缕温热从脸颊躺下。
“太妃?”张庆生蓦然被拉住视线,见她脸色煞白,恐她出事,不得不出言哄她,“太妃……陛下伤势并无大碍,想来只是一时体虚,太妃莫哭了!”
闻得此言,她才惊觉自己流出泪来。慌忙抬手去抹,妆容一下子花了,乌七八糟地染开。
第50章 相宜
宫人们将苏曜扶回轮椅上,就风风火火地往宣室殿赶。
顾燕时趔趔趄趄地跟在后面,浑身发冷,冷到手足不可抑制地颤抖,好似血液都要凝固。
御前宫人们一时都顾不上她,唯有兰月在她身边搀扶。到了宣室殿门口,兰月又不便进去,她独自迈进门槛,才走几步就不小心踩了裙角,整个身子往前一倾。
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漆柱,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勉强站稳。
举目看去,宫人们正忙着将苏曜送入寝殿。她所站的地方与寝殿殿门相隔半个外殿、再隔整个内殿,一切嘈杂好像都忽而离得很远。
顾燕时的心沉沉地跳了好几下,新一重的不安蔓延开来,万般理智在不安中都烟消云散,她咬一咬牙,只想进去看看他。
于是她定一定神,就继续往前走去,走过外殿、穿过内殿,她步入寝殿殿门,苏曜已被扶到床上。
她怔忪地望过去,他躺在那里,面容惨白而平静。
曾几何时,她觉得他睡着的样子是最好的——既好看,又不再令人害怕。现下,她却只盼着他赶紧醒过来。
站了不知多久,顾燕时缓缓回神。思绪清明了些,胡思乱想也随之变得更加厉害。
她想,他突然昏厥,不会是被她气的吧?
他说他并不想找她算账,可她昨日所言,他到底是都听见了。
她想若换做是她,听到那些话必定也很生气。
他现下又身负重伤,虚弱之下气愤冲脑,如何受得住?
她跟着又担心,他不会被她气死吧?
她从来不想让他死的。
昨日那些话她说得虽狠,私心里却盼他能好好活着的。
顾燕时越想越心惊难过,禁不住一声抽噎。提着药箱刚匆匆入殿的人闻声一滞,抬眸看看她:“静太妃?”
顾燕时忙转过脸,定睛一看,原是陈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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