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按理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是他不安心。
苏曜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去会会太傅好了。
他启唇:“张庆生。”
张庆生忙上前:“陛下。”
“交待你一件事情,你记住。”他衔着浅笑,语中多有几分卖关子的神秘。
张庆生不禁竖起耳朵提起心,屏息静听。
他道:“腊月十三你放开消息,就说朕打算十四去探望太傅。在十三之前,别让旁人知道。”
“诺。”张庆生一应,忽而心里一沉,“陛下,可十四日……”
“朕知道。”苏曜一哂,“所以这日子好用啊。你让陈宾在宫里备好,朕去去就来。”
“……诺。”张庆生躬身,虽知他这样无伤大雅,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再几重寒风过去,腊月十四转瞬就到。
旧都这两日都下了雪,虽比不得北方大雪纷飞的景致,却也积出了薄薄一层,将宫宇都镀上了一层白绒。
太后前些日子去杭州赏景赏得舒心,连带着这些天心情都不错。见雪积起来了,她就唤了几个小宫女来,在慈敬殿前堆雪人打雪仗,还备了热乎乎的甜汤给她们解馋,自己就坐在廊下看她们玩。
临近晌午,孙嬷嬷从外头回来,行上前禀话:“陛下出宫了。”
“真去了?”太后看她一眼,见她点头隐有诧异,也有欣慰,“那就好,姜太傅到底教导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为着他的事大病,他看都不去看一眼,实在不成体统。”
“是。”孙嬷嬷颔首,“奴婢去御前问了问,说陛下昨晚还亲自挑选了不少补品,山参灵芝各选了几颗最好的。还有前阵子狩猎打来的皮子、杭州官员进贡的几件宝贝,今日一并带去送给太傅了。”
太后闻言,面上的欣慰更添了几分,缓缓点头:“应当的。”
约莫两刻后,天子御驾就停在了太傅府门前。
姜太傅卧病在床,不便出来迎驾,几个儿子又都在洛京,便只有那个太常寺的侄子赢了出来,行大礼叩拜。
“免了。”苏曜淡看他一眼,无心理会,大步流星地步入门中。
姜文柏微滞,赶忙起身跟上,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他自知前阵子学子们闹出的风浪是因为他暗中授意。可如今陛下驾临,他也当好好款待。
两番举动,不过都是为着自己的仕途与姜家的荣耀而已。
姜家在旧都的这处宅邸也已空置多年,姜文柏为苏曜引着路,一路七拐八拐,庭院楼阁多有破败之象。
走了不多时,一行人就进了姜高懿的院子。苏曜示意宫人们止步,自己也停了停,抬眸望着不远处的房门:“太傅若在安睡,朕可以等一等。”
姜文柏忙是一揖:“伯父醒着,陛下请。”
苏曜颔首,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二人先后步入卧房,不及绕过门前屏风,就听到一阵沉重的咳嗽声。
姜高懿呼吸粗重,脸色蜡黄。听身边小厮说陛下来了,扫了他一眼,却很有骨气地无意见礼,只生硬道:“陛下还来看老臣干什么。不如让臣去先帝面前,将是非分辩个明白……”
“老师谬了。”苏曜摇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这些是非去了父皇面前,哪里分辩得清楚?朕霸占庶母是不像话,父皇一把年纪了,把比朕还小几岁的静太妃弄进宫就像话吗?”
“你……”姜高懿的呼吸一下子又急了,苍老的眼眸紧盯在他面上,气得胡子乱颤,“你父皇是天子,静太妃……静太妃待字闺中,自可嫁他!你岂能……咳咳咳咳……”
话没说完,他就又咳起来。
姜文柏慌忙上前给他顺气,看向苏曜,眼中虽比姜太傅多了几分恭顺,话也并不客气:“陛下行事悖乱,还这般登门来气伯父,未免欺人太甚。”
“朕此行委实不想气太傅。”苏曜慢条斯理地摇头,“是太傅见了朕就非要说这些,朕既不能赞同,凭什么只能乖乖地听啊?”
“你!!!”姜高懿气结。
姜文柏牙关紧咬。
苏曜所言在他听来简直不想探病,像来成心挑事的。
卧房掺杂药味的浑浊空气里剑拔弩张,房外的天上不觉间又飘起了雪花来。
南方的雪沾着湿,飘落时总显得比北方更冷。从前久在北方的朝臣们在这样的时候便不大爱出门,家家户户院门紧闭,贪得一室和暖。
灵犀馆里,顾燕时也被寒气逼得躲进了被子,她让宫人多生了炭火,抱着阿狸一起睡懒觉。
这一觉她从晌午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头脑昏沉,还不想起,就搂着阿狸赖床。
阿狸慢慢长大了,毛被养得又柔又顺,摸起来十分舒服。
她将下颌在它身上蹭来蹭去,它也不嫌烦,脾气很好地打着呼噜。
一人一猫玩了一会儿,局促的脚步声忽至:“太妃!”
是路空的声音。
顾燕时转过头,路空尚未进屋,等了一息才推门而入:“太妃!”
路空疾步赶至床前,扑跪下去。
透过房中的昏暗,顾燕时看出他脸色惨白。
“怎么了?”她急问。
路空心惊道:“陛下……今日去探望姜太傅,不知怎的起了争执,气……气得晕了过去……还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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