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红色的影子闪过,秦骅拔刀的动作未滞,他猛地一拉缰绳,骏马嘶鸣一声,迅速地停了下来,马蹄在地上带出深深的凹痕。
不是野兽,是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
小娘子的眼睛又圆又亮,眉宇间满是娇憨,她梳着螺髻,左右两条珍珠流苏在脸颊边晃悠。她一身银红色的褙子,衣摆上描着大片金丝荼蘼花,衬得人俏丽妩媚,小小年纪就隐约能看出日后的美艳来。
她的手腕上戴着牛皮护腕,束起了袖子,手中拎着只白毛狐狸。狐狸后脖上插着一枚羽箭,洇出血色,早已咽气。
秦骅这才发现她背着筒和长弓,这小娘子身量颇高,要不是脸上稚气未脱,真以为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了。
“这里还会有人来?”小娘子把汗湿的刘海撩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喂,你是来做什么的?再往前走一里,就是私家山林了,若是走错了路,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秦骅在燕京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的颜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垂下睫毛拱手道:“我是顾家的客人,劳驾这位小娘子,往这边走,可是去顾家的路?”
小娘子瞪圆了水灵灵的双眼:“啊?顾家的客人?路是没错。”她也偷偷打量秦骅,是南国少见的俊朗郎君,一身鸦青色骑装,佩戴银色软甲,腰后挂着两把金晃晃的长刀,生得高大帅气,俊逸非凡,通体贵气不可言。
这样的客人,就算是在太守府也少见,怎么会来顾家?
虽然听说阿爷以前是京官,触犯圣颜才被下放到南国,做了南国太守的长史,但和往日燕京的友人早已疏远,应当不会千里迢迢来拜访顾家。
难不成是天使?阿爷终于要被杀头了?
小娘子脸色大变,不等秦骅说话,兔子一样蹿出老远儿,一溜烟儿就没入了密林之中,秦骅想追也不知道顺着哪条道。
好在现在知道了如何去顾家,只是不知道这小娘子是哪家的女儿,看布料头面多半是大户人家,可高门嫡女会这样随便乱跑吗?还出现在这种深山老林?
秦骅驻马停在远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不敢确定刚才的事是真实发生的,传说深山中有山鬼居住,难不成方才那小娘子就是这无名山上的山鬼吗?
回想起来,真是位朱唇榴齿的山鬼。
顾皎旋风般刮进刘府,进门就大喊:“外祖!外祖!不好了!皇帝要杀阿爷!”
书房里踱出个头发花白精神抖擞的老头,一袭虾青色长衫,捋着胡须,不急不慢道:“混丫头,又胡说。”
“是真的!”顾皎着急地跳起来,“哎呀,老头子你不懂,我刚才上山打狐狸,撞上了一个男人,穿着铠甲和华丽的衣裳,腰上挂着一看就很贵的两把刀,正要往顾家去呢!依我看,就是朝中的天使!”
老头从腰袋里摸出块糖,堵住顾皎的嘴:“你说是天使,就是天使吗?小丫头没个轻重,好了,不会有事的,回屋去吧。”
顾皎把白狐狸往地上一扔,毫不心疼自己蹲守了一晚上才打到的狐狸:“老头,别说这种话了,咱们快跑吧,去东瀛,去吐蕃!我听说皇帝杀人,一族人都逃不过,咱们可不能死在这里。”
刘悟石点点头,敷衍地说:“你是趁机要去玩吧?你阿爷说了,不许我再带你出去了,你快了及笄,以后就是个大姑娘了。”
顾皎一跺脚:“哎呀,我和你这老头说不通,那等死好了嘛!”
刘悟石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行了,炖了你最爱吃的黄豆猪蹄和肉末豆腐,快去吃饭吧。你吃完饭,睡一觉,我保证,啥事儿都没有。”
顾皎半信半疑,噔噔噔地跑去洗手吃饭,一转眼就把这件事跑到了脑后。
管家从长廊拐角走出来,低声道:“老爷,应该是燕京的那位伯爷来了。”
刘悟石眉头紧锁,望向大厅里吃得正香的小丫头,忧愁久久地不能消散。
“我看她阿爷的意思,这个婚是结定了。”刘悟石摇摇头,“事已至此,给她铺好后路吧。”
第45章 打架 “真是很可惜……娘……
“真是很可惜……娘子天赋异禀, 就算和燕京曲娘比肩也不为过。”管家黯然伤神,头微微低着,“假以时日, 必定会领导刘家成为燕国首屈一指的大商贾。”
“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曲家商门, 没那么多迂腐规矩, 曲茗又是独女, 自然是当作少主培养。可顾家不同,官宦人家,最注脸面, 家中适龄女儿若是不嫁,一族人都脸上无光,她若不嫁,会连累家里其他娘子的婚事,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刘悟石叹息道,语气里满是无力,“说到底,顾枫才是她的阿爷,我是她的外祖父, 她的婚姻大事,我无法做主。”
管家咬牙切齿, 惆怅道:“姑爷可从未把顾娘子放在心上!当年顾娘子要不是跟着老爷您远航,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我听闻娘子在顾家连书都不许读, 每日读些《女则》《女训》,算术也不许学,就连红色的衣服都不许穿, 说是什么只有花娘小户才会穿那样艳丽的颜色,一股子风尘味儿,实在是岂有此理!”
刘悟石捏着眉心:“我也心疼她啊,可世间礼教规矩,总是束缚着每一个人。好在威远伯少年英才,也没有不良嗜好,和那些放鹰逐犬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是前途无量的英雄人物,委屈不了杳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