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一向远离朝堂,却不代表对个中利害关系一无所知。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每一件事的界限。
若沈月芙什么也没想好,只是六神无主地向他坦白此事,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并说什么也会保护着她。
可她分明已在短短的时间里想好了对策,使他不得不先考量一番。
月芙当然看出了他的顾虑。在这之前,她早就在反复思索过,赵恒能帮她到哪一步。
“阿芙不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既然崔郎将要借着孝子的名义行事,只好让这一条路行不通了。若长安城中,妇孺老少皆知,崔老的病唯有安心静养,方能多续些时日,崔郎将自然无法再替父‘续弦’。”
她说得已十分含蓄。
赵恒听懂了。
崔贺樟的名声一向不好,若在民间散播些流言,诸如“正是因为儿子的荒唐,才使崔相公久病不愈”、“唯有不再折腾,让崔相公安心修养,方还有病愈的希望”,便可让崔贺樟有所顾忌。
他若还执意要给父亲“续弦”,闹得民间议论纷纷,总会有不怕死的言官到圣人面前参上一本。
虽然不是万全之法,但总算也不叫人为难。
“我知道了。会将此事处理好的,你无须忧惧,只管安心等着就好。”
赵恒淡淡地点头,却并未说一定会照着她的意思去做。
月芙见他答应了,也不再追根问底,行过礼后,从窗口往外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便要下楼离开。
才踏下第一级台阶,赵恒又唤了她一声。
“沈娘子,方才的事,我——”
月芙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仓促地开口打断:“殿下不必自责,方才,是我自愿的。”
说完,也不等他再开口,便提着裙裾,飞快地奔下楼,朝着宴席的方向去了。
赵恒站在窗边的身形一动不动,只是袖中的双手悄悄地握紧成拳。
他的确想要道歉。可她越是那样说,反而越让他感到愧疚不已。
这种事,哪怕是她自愿的,哪怕他一直守着最后的防线,最后吃亏的也总是她。
底下的小径上,那道娇小又婀娜的身影正渐行渐远。
赵恒目光复杂地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忽然被她的举动吸引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8 00:10:59~2021-09-18 23:0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须记 2个;YUYU、利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你喝快乐水 20瓶;53111575 10瓶;时间停留在なら的nin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心机
月芙从那座二层的楼阁中行出去不远, 才踏入一条沿着斜坡往东而上的长廊时,便先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是一阵喧闹吵嚷。
“你这贱奴, 说不说, 他到底做什么去了?再不说,我立刻让人打断你的腿!”
“夫人饶命, 奴、奴真的不能说呀!”
那两道嗓音,月芙都觉得熟悉,一个是崔贺樟的夫人侯氏, 另一个则是崔贺樟的一名近侍。
这情形, 一听就是侯夫人在追问崔贺樟的行踪。
侯府里头,崔汲已经一病不起,剩下的两个主人, 崔贺樟和侯夫人,对下人都十分严苛, 心情好时, 尚能和颜悦色, 一旦被激怒, 总免不了一阵痛打。
那仆从跟着崔贺樟多年,深知他的脾性,横竖两头总要得罪一头,他自然会死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不过,月芙却想到了别的。
她已然脱困,这人为何还要帮崔贺樟隐瞒行踪?
除非, 他又找了别的女人, 怕被侯夫人发现, 当场闹起来。
想来,他当时吸入的香气比赵恒还多,一定扛不住。
在月芙的梦境里,侯夫人也曾出现在她被崔贺樟侮辱后的那间屋子里。
当时,因顾忌着她姓沈,好歹还算个贵族女郎,侯夫人这才留了一丝理智,克制着情绪,没有闹到人尽皆知。
以她的性子,若只是府中的侍女,被当场发现,定会将事情闹大。
而现在,满堂宾客,个个身份不凡,崔贺樟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找来一名贵女?
想来,他为解一时之火,便找了个侍女进去。
侯府里的侍女,但凡被崔贺樟碰过的,最后总要落到侯夫人的手里,吃一番苦,拖得越久,折磨得越狠。
与其这样,不如让侯夫人当场就将怒火发泄出去,最好闹大一点,闹得宾客们也知道他竟在病重的父亲寿宴之日做这种事,传扬出去,坐实他借父亲卧病的机会寻欢作乐的不孝之名,崔贺樟才会真的收敛。
须臾之间,月芙已做出决定。
她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再三确认自己看起来像醉酒后,刚刚小憩醒来的模样,这才慢慢那边走去。
“这里出了什么事?”她假意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看着前面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仆从,疑惑地问,一抬头对上侯夫人怀疑的视线,“哎呀,原来夫人在此,失礼了!”
侯夫人一眼就认出了月芙,大概想起先前饮酒时,崔贺樟看她的眼神,顿生怀疑。
“沈娘子这是从哪里来,怎么没在宴席上?”
“我先前有些头晕,便先离席了。方才在那儿小憩了一会儿。”月芙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处水榭,歉然道,“实在惭愧,我不识贵府的路,走着走着,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差点冲撞了崔郎将,幸好被人拦下来了,这才往这里来,却不想,又打扰了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