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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次序来算,这该是极域出现的第九位阎君,合该排在第九。可她偏偏是将原本第一殿的秦广王都斩落了,名义上是第九,可实际上却是提到都要令其余阎君打个冷战的第一。
    当然,他也跟着沾了光。
    在战后重整极域,恢复轮回后不久,便被见愁分了一卷生死簿,封了第十殿卞城王,掌管枉死城。
    原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之位虚悬,第八殿转轮王本是秦广王的心腹,在秦广王被斩落后生恐十九洲追责当年之事,已弃位奔逃,遂这第八殿之位也虚悬。至于阎罗王、都市王不过在其位,某其政,且本不过是随波逐流,并不在乎极域到底由谁来做主,自然而然顺服了见愁,依旧在原本的位置上。泰山王鬼门关一役为见愁重伤,后被秦广王炼制为傀,见愁夺取生死簿后,亦为其解除了束缚,令其修养,仍为泰山王。
    所以极域虽换了新主,但并无太大震动。
    且据张汤的观察来看,见愁这一位平等王,对极域的种种事宜,实在并不关注,几乎全都扔给了他来处理。
    大权在握的感觉固然很舒坦,也实让张汤感觉到了几分乐趣,但偶尔闲暇时候一想,又不很得劲儿。
    他偶见见愁立在转生池旁,都觉得她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不像是凝视着掌管世间生死的轮回,反倒……
    像是注视着一只待宰的鸡。
    甚至就连她此刻注视着前方黑暗处那一片乱流的眼神,张汤也觉得透着几分奇怪。
    但他没有过问。
    走到她身后,他便停住了脚步,两手照旧老神在在地交叠揣在宽大的袖袍里,道:“中域小会结束了。今日我同雾中仙下棋,他问起了你的行踪。”
    久久伫立的身影,仿若一座雕像。
    山河袍在混沌的风里飘摆,见愁的脊背如山岳一般峭拔,两手背在身后,掌中却是持着一封长长的卷轴。
    看形制同生死簿有些像。
    但张汤知道,那不是。
    听见他这一番话,她身形才微微一动,沉吟了片刻:“问我……”
    “近日来我同他下棋,总见他下着下着便走了神。那屋中雕像,亦久久没动了。走神的时候,他也总是望着那雕像。我觉得,他今日忽然问起你来,该是有什么事的。”
    所以才特意来这里走一遭。
    张汤冷刻的眉眼寡淡得像水一样,这些年来是越发不动声色了,但当了这么多年的阎君,那一股威压却比原来重了许多。即便这样平平淡淡的说话,也会让人从这平淡的口吻里,察觉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即便对着见愁也一样。
    他望着她,又道:“这些年以来,你也总是这般在站在这里看这一片乱流,是这里面有玄机?”
    玄机?
    见愁终于转头来看他。
    她面庞犹如冰雪雕砌一般,眉眼里却透出些许少见的平和。周身上下浑然看不出半点锋芒,唯有那一双眼,幽深黑沉,又似凝聚着夜空里的星光,未必璀璨,却给人以浩瀚之感。
    没有尽头,没有边际。
    这让张汤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方世界。
    他听见了她回答的声音。
    一如星河般浩渺。
    “你可曾听说过《九曲河图》?人皆传,这上面记载着宇宙诞生之初的秘密,凝聚着三千大道共同的归处,刻录着荒古时代那些失落的传说。这一片乱流,便是其中之一。”
    张汤只知道见愁手中有这一卷《九曲河图》已经很久了,好像是从阴阳界战结束后便开始出现,但听她提起,却还是第一次。
    他没插话,只听着。
    见愁便又转眸向那混沌的深处看去,道:“此方宇宙诞生之初,是一片混沌,未分清浊,也未分古往今来,四方上下。盘古大尊初临此界,劈开混沌,宇宙方始衍化。未及衍化成熟,如人行于道生渴意,又为保方创之轮回,大尊于是取此方宇宙一瓢元始之力解渴。宇宙衍化便缺了这一瓢之力,虽万万年弹指过,亦未能衍化完成,留下这一片未分之混沌,未分之时空,以乱流之态横亘于此界。所以它是宇宙的乱流,也是此方世界,一道久久未能愈合的伤痕。”
    一字一句,都平淡至极。
    可张汤偏生从这字句间听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甚至令人胆寒。
    为见愁话里透出的某一种意味胆寒。
    然而见愁说到这里,便好像说完了,半点没有再往下继续的意思,只从十八层地狱的边缘走了回来,往出口处去,同时开口问他:“张大人这些年来当阎君,感觉还好吗?”
    张汤想了想,回道:“人上人,鬼上鬼。托你的福,甚好。”
    托她的福……
    见愁忍不住便笑了一下,半开玩笑似的问:“看来,若有一日见愁无端横死,还能得大人记今日恩情,为我收尸了。”
    张汤一顿,看她一眼,才跟了上来,道:“本官虽不善操持丧事,不过一口棺材还是备得下的。”
    能一本正经回答这种问题,这十九洲上,怕只有张汤一个了。见愁越琢磨,越觉得他有意思,仿佛想要知道他到底还能有什么出人意料地答案一般,又问了一句:“那若是有一日这极域没了,毁在我手中,你也不能再当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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