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竹林是村里特别留下来的。竹子可以做家具,卖钱,每年伐多少竹子都是要经过审批的。春天也不能进来随便挖竹笋,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只有春末夏初,竹笋已经统一挖完后,村民和孩子们才可以进来摘菌子。这时候能挖到一两颗竹笋,那是你运气好,也没人深究。
参天的竹子随风摇曳,发出飒飒声。程遥遥忍不住深呼吸,呼吸间全是竹露特有的清香,仿佛回到了童年。
程遥遥亲生母亲去世后,外公心灰意冷,关了公司跟外婆一块隐居在老家。程遥遥每年暑假都会去陪伴外公外婆,在那座物产丰富的小城,程遥遥渡过了自己最快乐的童年。
她每天陪着外公外婆去逛市集,菌子,鲜花,时蔬瓜果,飞禽走兽,水产海鲜……大自然的馈赠多么慷慨。外公手把手教她如何挑选最新鲜美味的食材,买回家,由外婆巧手烹饪成一道道美味,絮叨着祖传的做菜秘籍……
说到辨认野生食材,程遥遥的经验只怕比张晓枫几个加起来都要多。
程遥遥打定主意要让她们刮目相看,更加用心地寻找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找到竹燕窝,反而发现了两颗竹笋。
深褐色竹笋拱破泥土,冒出个尖尖的头,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程遥遥正要摘,却被不速之客抢了先。
灰扑扑皮毛,圆滚滚身形,小团爪子抱着竹笋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竹鼠!陈遥遥蹑手蹑脚凑过去,想抓住它。
风吹过,头顶竹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程遥遥紧盯着竹鼠,浑然不觉。
前方传来一阵沉稳脚步声,程遥遥抬头,来人身材高大,面容冷肃,肩上背着一个大竹筐,手里提一柄柴刀,不是谢三还能是谁?
程遥遥看见他手里的刀就害怕,忙直起身:“谢三……谢三哥,这么巧。”
谢三刚想开口,眼神忽然落在她头顶,喝道:“别动!”
程遥遥动作做到一半,被他喝得一哆嗦,直接抬头:“啊?”
谢三眼神一戾,手臂肌肉隆起,抬臂一挥,手中柴刀嗖地迎面飞来。寒光闪烁,风乍起。
那一瞬间仿佛被延长,柴刀呈慢动作向她打着旋飞来。
程遥遥脑子里轰然一声。她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这么死在大佬手里了?!!!
眨眼间,柴刀贴着程遥遥的头皮飞了过去,嚓一声削断竹枝。
程遥遥应声坐倒在地,几缕乌黑发丝缓缓落下,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升起,就有冰冷的东西掉在她肩上。
程遥遥一低头,跟一条三角头的蛇看了个对眼。约莫两指粗,青翠碧绿地挂在她脖子上,滑腻冰冷的鳞片刮着她细嫩脖颈。
缓缓地,断成两截的蛇身从她肩上滑下,落在怀里。断口处缓缓渗出深色的血。
谢三大步走过来,那竹鼠早溜不见了,只留下被啃得露出白肉的竹笋。他皱眉,把插进地里的柴刀拔出,抹掉上头沾的泥和血。
这才走过去,低头看程遥遥。那娇滴滴的女知青还坐在地上,没哭没闹,比昨天镇定许多,低头看着怀里的蛇。
竹叶青,竹林里最常见的毒蛇。颜色青翠碧绿,藏在竹枝上很难发现。
谢三提醒她:“这蛇,我的。”
程遥遥慢慢眨了眨眼,抬头看他,好像没听懂他的话。她眼下一点泪痣映着雪肤,晃人眼。
谢三避开她的眼神,指着她怀里断成两截的蛇尸,嗓音透着不常开口的那种生涩:“给我。”
程遥遥一低头,那死不瞑目的蛇还张着嘴。
片刻后,竹林里响起了一个妙龄少女所能爆发出的最高尖叫。
地下竹鼠逃窜,山鸡振翅扑啦啦飞走,谢三连退两步,皱眉看她。
程遥遥双手乱挥,涕泪横流:“啊啊啊啊啊啊蛇!拿走拿走,救命!啊!!”
那蛇在她怀里。谢三顿了下,程遥遥就哭得更惨了:“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谢三伸手去拿蛇尸,可程遥遥乱动个不停,他手背碰到她胸前一点温软,顿时跟被烫到似的收回手,那蛇又滑落在程遥遥的膝盖上。
程遥遥又是一声惨叫,双腿乱蹬:“啊啊啊啊啊拿走拿走!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三耳根滚烫,拧眉道:“你别乱动!”
程遥遥哪里听得进去,整个人跟炸毛猫似的抖个不停,那蛇偏偏掉不下去,兜在她衣摆里。谢三半跪下来,一手按住程遥遥膝盖,一手迅速拎起两截蛇尸甩开。
“拿开了,别叫!”男人的嗓音泛着金石质感,仿佛能抚平躁动不安的神经。一只大手还按在程遥遥的膝盖上,许多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程遥遥陡然安静下来,忍不住覆上谢三的手背,箱子,红绳,程诺诺,还有……
手被猛然甩开。
最关键的记忆再次中断。程遥遥不满地抬眼,就看见谢三已经远远退开几步,狭长眼眸盯着自己,神色古怪,还有几分……防备。
程遥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太出格。她忙一扁嘴,委屈巴巴地道:“吓死我了……我最怕蛇了。”
她睁着雾蒙蒙的桃花眼看谢三,一颗泪还挂在睫毛上,着实可怜。
谢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仿佛要把那温软触感蹭掉一般,语气还是硬邦邦:“蛇吃竹鼠,你不该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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