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着那袋子,停下脚步,侧头看着林璐璐:“我上次跟你说清楚了。”
林璐璐一大早兴冲冲在村口等着心上人,没想到谢昭开口第一句话就把他浇得透心凉。林璐璐眼睛顿时红了,嘴唇哆嗦,强撑着笑道:“我们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乡里乡亲的,难道我搭把手都不行吗?”
林璐璐越说越当真,深深的说服了自己。
谢昭淡淡看着她,道:“遥遥会不高兴。”
“......”林璐璐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大声道:“是程遥遥不让你理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从前都不会这样对我的,是程遥遥不让你跟我说话的,还让你不理我!”
林璐璐哭个不休:“谢三哥,你以为那程瑶瑶是什么好人,她只不过想让你帮他干活,就像以前在知青点一样!她看中你家的房子,她以前还......”
林璐璐被羞耻和伤心充斥着,头脑发热,喋喋不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谢昭语气平静地打断他:“你不是这样的姑娘。”
林璐璐哭诉到一半被打断,愣愣看着谢昭。
谢昭风尘仆仆,一双狭长眼眸依然熠熠生辉,仿佛能把人吸进去。这是她惦记了十几年的人,从阴鸷消瘦的少年长成如今这样的英俊,锐利,意气风发。
谢昭语气称得上柔和:“我站在这里听你说话,是因为遥遥说过,她不讨厌你。”
提起程遥遥,谢昭脸颊冷峻轮廓都柔和了,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也不要随意评判一个对你有善意的人。”
李璐璐身后不远处,树后露出小半张脸。谢昭眼神锐利地扫过去,那人迅速缩了回去。
谢昭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迈开长腿离开了。他之所以愿意提醒林璐璐,是因为他还记得从前人人都厌恶他,孤立他时,支书家的小姑娘没有,还尝试过塞给他一个馒头。
谢昭少年时得到的善意与温暖太少,即使是点滴他也都铭记于心,不过也仅此而已。他如今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爱,足以抵消他经受的一切磨难。
谢昭挺拔的背影在林璐璐的视线里越走越远,与从前那个孤僻阴鸷的少年完全割裂开来。
很多年以后,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林璐璐成熟了很多,明白每个少女都会有一段盲目而冲动的感情,这段感情往往可能改变一个少女的一生。她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谢昭。
可此时的林璐璐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少女,她完全没听懂谢昭那段话的意思,她眼睁睁看着谢昭离开了,狠狠跺下脚,哭着跑回了家。
不远处的大树后,目睹完全程的程诺诺走了出来。要是程遥遥此时站在她面前,肯定认不出这个瘦小干瘪,容貌黯淡的女人就是程诺诺。
程诺诺穿着件棕黄色短袄,这是父亲从苏联给程遥遥带回来的,样式洋气大方,程遥遥穿着的时候显得分外俏皮,程诺诺没舍得扔。程诺诺比程遥遥瘦小许多,肩膀也窄,外套穿在她身上空荡荡,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一样滑稽。棕黄色映衬得她肤色越发枯黄,从前迷得沈晏神魂颠倒的雪白莹润早就消失不见了,挺大的眼睛在脸上犹如两口枯井,幽幽地闪着光。
谢昭居然是个柳下惠,程遥遥离开了这么久,别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居然不为所动?
程诺诺费尽力气从林璐璐口中打听到一点消息,程遥遥去了苏州,这次谢昭肯定也是去找她的。现在谢昭孤身一人回来,难道程遥遥真的不回村里来了?
程诺诺神色闪烁不定,背起捡柴的筐子找沈晏去了。
冬天村里没有活儿干,男知青们聚在一起晒太阳,下象棋消遣。沈晏披着外套,正把对家杀得片甲不留,身边几个村里姑娘眼神满是崇拜地看着他,沈晏越发自得。
程诺诺的忽然出现打破了气氛:“阿晏。”
听到这粗哑嗓音,沈晏眼皮狠狠跳了下。程诺诺这阵子找沈晏闹了好几次,有次还撕打了一个跟沈晏说笑的姑娘,搞得人人都怕了他。
其他人纷纷搭讪着走开了,一个男知青还同情地拍了拍沈晏的肩膀。
眨眼间,沈晏面前只剩下一个棋盘,一个程诺诺。
他烦躁地道:“又有什么事?”
程诺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眼神幽幽紧盯着他道:“遥遥姐这么久没有回来,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沈晏皱了皱眉道:“遥遥不是回了上海?”
程诺诺道:“我打电话问过我爸爸,遥遥姐根本没有回去。”
沈晏立刻直起身来,盯着程诺诺的眼睛:“遥遥没有回上海,她去了哪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两人毕竟有过肌肤之亲,沈晏颇为了解程诺诺。她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程诺诺笑了笑,粗糙起皮的唇都开裂了,阴恻恻的样子。
沈晏本能地移开了眼。他有时候也很歉疚,为什么程诺诺变丑以后他就不喜欢她了,可每当他看见这样的程诺诺一次,从前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被消磨一次。
沈晏现在很怀疑,记忆里白嫩乖巧的程诺诺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沈晏的表情被程诺诺收入眼底。她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仿佛听说遥遥姐去苏州拍电影了,还是跟一位大导演……”
程诺诺的语气放得很慢,听起来仿佛别有一番暧昧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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