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奶奶坐到程遥遥身边道:“跟奶奶说说,大过年的怎么回来了?昭哥儿也是!都是你,大年初一怎么把遥遥带回来了?”
谢昭虚心认错:“是我不好。”
程遥遥忙道:“不是谢昭!奶奶,我就是不想在那个家呆着了。”
程遥遥说着,恹恹地把脸埋在谢奶奶肩膀上。谢奶奶看了眼谢昭,谢昭摇了摇头,眼神心疼地落在程遥遥脸上。
谢奶奶饱经世事,缓缓问了几句,就把程遥遥的话套出来了。听到程父坚决反对程遥遥跟谢昭在一块儿,谢奶奶露出忧愁的神色来。再听说程遥遥离家出走,没跟家里打招呼就跑回来了,不由得严厉地瞪了谢昭一眼。
她揽着程遥遥单薄的肩膀慈爱道:“你爸爸其实也很难,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父女俩没有隔夜仇,赶明儿昭哥儿带你进城,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去,啊?”
程遥遥噘嘴:“不去!”
“不准这样!奶奶可不高兴了。”谢奶奶摸着程遥遥的长发,笑呵呵道:“看你这头发都乱了,奶奶给你梳一梳。”
谢奶奶拿了木梳子,替程遥遥编了根漂亮的麻花辫。程遥遥这才高兴了,跟谢绯跑进厨房做饭去。谢昭见状也要跟进去,谢奶奶奶道:“跟我来!”
谢昭跟着谢奶奶进了东厢,一进屋谢奶奶就抄起鸡毛掸子抽下来。谢昭被抽了个正着,也不躲,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望着谢奶奶:“是妹妹要跟我回来的。”
“遥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大年初一的,你们俩就在火车上过?叫遥遥爸心里怎么想?”谢奶奶气道,“咱们家可从来不做这不懂礼数的事儿!”
谢奶奶唠叨着:“你跟遥遥的事儿本来早该跟遥遥家里说,要放在过去,那叫下定!可咱们家如今是这情况,我想着等你考上大学了,名正言顺地上门提亲才好。你倒好,还真带着遥遥跑了!人家现在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了。将心比心,要是有个混小子偷偷带着小绯跑了,咱们还不得急死?”
谢奶奶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抽他。谢昭抬手挡了下脸,道:“我没有。”
“还犟嘴!”谢奶奶怒道。
谢昭挺直了背,垂眼道:“我跟遥遥父亲说了。”
“什么?”谢奶奶意外道。
谢昭道:“我带遥遥回家之前,去找过程伯父。他知道遥遥在我这里。”
谢奶奶的鸡毛掸子垂了下来,打量了一眼谢昭。谢昭是从不撒谎的,谢奶奶琢磨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同意让你把遥遥带回来?这是做父亲的吗?”
谢昭面无表情道:“程伯父现在顾不上遥遥。”
谢昭出狱那天就去找过程父。程父跟魏淑英母女在一起,一家人在百货商店采买嫁妆。
他只对程父说了三句话:“伯父,遥遥在我那里,她很安全。”
程父长舒口气:“遥遥没事就好。”
谢昭道:“我会劝她回家。”
程父摆了摆手,被烟熏干的嗓音透出疲惫:“她不会听的。如今家里乱得很,遥遥回来反而受气。”
程父抽出一根烟递给谢昭,两个男人聊了很久。大多数时候是程父在说,说他的左右为难,说程遥遥从小到大的事,说如今家里的混乱局面。
程父深深地又叹了口气:“哎,其实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多好。遥遥她被我惯坏了,这性子有时候实在叫人头疼。”
“她性子很好。”谢昭冷淡道。
程父一愣,转头看向谢昭:“嗯?”
谢昭眼神认真:“遥遥娇气,却不会蛮不讲理。她发脾气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小子是在说他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女儿?程征反应不过来,谢昭继续道:“遥遥曾经从这个家里被逼走过一次。伯父,难道您觉得今天这局面是遥遥的责任吗?”
程征听到最后一句,眼神不由得避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昭继续道:“遥遥是很在乎您这个父亲的。上回听说您受伤,她哭了很久。”
程父一颤,顿时别过头去,掩饰地摘下眼镜擦了擦。他忽然想起了程遥遥在乡下给他寄来的罐头和信。程遥遥搂着他胳膊甜甜地叫爸爸。才回上海的时候,他们父女俩关系多么地好,怎么一切都变成这样了呢?
程父捂着额头:“我没法子啊。诺诺也是我的女儿,我再偏心也不能不管她呀!”
想到程遥遥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委屈,谢昭对程父生不出同情心来。只道:“我会照顾好遥遥。”
程父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狠狠盯住他眼睛道:“谢昭,我看得出你是个正直自尊的青年。你答应我,绝对不能欺负了遥遥!”
谢昭双眸不闪不避,直直迎向程父:“您放心。”
程父又道:“我只答应让遥遥暂时回乡下,我没有同意你们的事!”
谢昭转身就走了。
程父好歹是程遥遥的父亲,谢昭不好多加评论。谢奶奶听完却是长叹了口气:“真是糊涂!这个家混乱的局面怪不得别人,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作为一家之主,既不能对亡妻从一而终,又不能真正护女儿周全。既不能弹压续弦,更没有教育好庶女!只会在三个女人当中活稀泥,又这样糊涂,被人几句话就蒙蔽了眼睛,尽让遥遥受委屈!”
谢奶奶一时激动,满嘴的“嫡庶”起来。谢昭提醒道:“奶奶,这是新社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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