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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云琅回转身来,狠狠瞪他:“我自然晓得,可我不明白的是,怎么就能扯上那个女人了?”
    刘垂文犯了难:“那个……沈小娘子……说不定圣人就是瞎指的呢。”
    “不是瞎指的。”段云琅烦躁地道,“你不知道,当初那女人在我寝阁里……”突然住了口。
    刘垂文的耳朵竖了起来,“啊?”声调微妙地上扬。
    段云琅三缄其口,拧过头去。
    这么丢人的一件事,若是让刘垂文知道了,那还了得……现在这小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向着阿染比向着他还多,说不定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狗腿地报到掖庭宫去……段云琅撇了撇嘴,心头起了恶念:既然这中旨还未过中书,他要想个法子,让那女人再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垂文看着他的表情只觉毛骨悚然,结结巴巴地道:“殿下,奴看现在要紧的,是殷娘子那边……她可不见得分得清什么中旨不中旨的,这消息一传出去……”
    段云琅哗地转过身来,直愣愣地盯着他。
    在这一刹那,他所想到的,其实比刘垂文要复杂而深远得多。
    他可以动手脚,让这道中旨被封回;他可以玩手段,让沈青陵及其他男人女人都不再敢靠近他;可是,他能拿阿染怎么办呢?
    他下了承诺的,他说要娶她的。可是这宫里利害是非太麻烦,一个不小心掉进了陷阱,便是粉身碎骨的祸患。
    他如何敢把她往陷阱里推,他如何肯呢?
    他挥挥手让刘垂文下去,自己往书阁里走。春风还未开冻,阴暗的书阁比别处都要冷上几分。这样的冷令他清醒。
    他靠着书架坐下,将一只书函抽出来放在膝上,打开,无数根枯死的柳条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像无数具冰冷的尸体。他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折下这从春到秋翩飞的柳枝啊?那个十三岁的少年,心中只有一腔无处诉说的欢喜,在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会疯狂地想念,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更会疯狂地渴望——那个时候,这欢喜便是顶了天的大事儿了。
    可是他终究已不是少年人了。在他的心上,渐渐扣合住了重重的枷锁,他不再能以自己的欢喜为欢喜,他还要考虑很多别的东西,黑暗的,歪曲的,无聊的,麻烦的。
    那个在延英殿上发呆的少年郎,终归要长大了。
    ***
    段云琅所料不错,刘垂文当真背着主子来找殷染了。
    殷染却关了门不见他。
    刘垂文只道她已经听说那指婚的事了,急得什么也似,隔着窗儿压低声音直喊:“圣人的中旨还在中书门下压着呢,不见得能成,您别太往心里去……”
    “什么?”殷染的声音传出来,朦朦胧胧的,刘垂文一听便暗叫不好,果然——“什么中旨?”
    自己挖的坑,咬碎了牙也得自己跳了。刘垂文苦着脸道:“许贤妃撺掇着圣人给殿下指婚,中旨里指了沈青陵沈娘子……”
    里边的人没了声音。
    就在刘垂文心惊胆战地揣摩着她到底有几分怒意的当口,那门却从容地自里头打开了,殷染的身影隐在门后,他看不清楚,“我有件东西,劳您送给殿下去。”
    说着,她递出一只食盒来,手伸得老长,仿佛是不想让刘垂文瞧见她。刘垂文接了,但听她又道:“这里头的东西,我也不知好不好,若变了味道,就扔了吧。”
    刘垂文应了声,还等着殷染吩咐,殷染却似已无话可说,便要关门。刘垂文一急,脱口而出:“您有什么打算?”
    将合未合的门缝之间,殷染只露出一双幽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话该问你家殿下吧?”
    ***
    刘垂文将那食盒往段云琅面前一放,粗声粗气地道:“阿染娘子让奴带给您。”
    段云琅一看他那架势,不知是该乐还是该气,“你这是又偷偷摸摸去掖庭了?”
    刘垂文兀自嘴硬:“那是您不肯去,我怕她生您的气。”
    段云琅摸了摸鼻子,“那我还该当多谢你了?”
    “可不是。”刘垂文哼哼一声。
    段云琅斜了他一眼,“还好你是个阉人,不然的话……”顿了顿,却转了话锋,“我现在忙着打点中书门下,你可与她解释清楚了?”
    话说得那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要求我。刘垂文很是得意,将殷染的话自作主张地换了个说法:“阿染娘子说,要看你表现。”
    段云琅笑了:“那是自然,我的表现她何时不满意过?”
    又是那种笑容。
    隐秘地,好像在谈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隐秘得以至于猥琐。刘垂文看着瘆得慌,便道:“殿下不瞧瞧阿染娘子送了什么吃食?”
    段云琅斜他一眼,转过身去,挡住刘垂文的视线,自将那食盒打开,里头又是一只点心小盒。将那小盒取出来,再揭开,他呆住了。
    竟是四片小巧玲珑的……桂花糕。
    “刘垂文,现下几月了?”他愣愣地发问。
    “瞧您问的,二月呀。”刘垂文翻了个白眼。
    “二月春风似剪刀……”段云琅在桌边蹲下身来,手撑着下巴平视那桂花糕,好像看着什么了不得的怪物,“这桂花都几月的,能吃么?”
    刘垂文想了想,“阿染娘子是说过,不知它有没有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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