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琅眉头拧了拧,牙齿咬了咬,神情坚决地道:“她这是故意看我笑话呢。”
“哈?”
“她肯定以为我不敢吃,”段云琅镇定地道,“我这就吃给她看。”
看那桂花糕在小盘上两两相对整整齐齐地摆着,每一片花瓣都晶莹剔透,几乎可以见着里头温细的糖的脉络。段云琅忍不住想起了母妃当初做给自己吃的桂花糕,馋瘾上来,便拈起一块,嚼了下去。
咦……还不错。
刘垂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殿下片刻之间就吃完了他方才还无比嫌弃的桂花糕,然后还满意地舔了舔嘴唇,“不错,往后叫她多做一些。”
“可是,殿下,”刘垂文小心翼翼地提醒,“这不是季节啊……谁知道她给您用的是什么料……”
段云琅蓦然突兀地“啊”了一声。
他一手捂住了嘴,另一手捂住了肚子,转过头,朝着刘垂文,可怜兮兮地眨了眨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
刘垂文叹气:“快去吧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桂花糕明朝才有……求段五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88章
第88章——姊妹(一)
段云琅这一日过得十分狼狈。乐文|
吃坏了肚子不说,连带着头也疼了,腿也抽了,不是在茅房里哼哼唧唧,就是在床榻上咿咿呀呀,可偏偏还是带着那副嘚瑟笑容,对刘垂文道:“你羡慕不?”
刘垂文只想翻白眼,“您要奴婢羡慕什么?”
“我有糕吃。”段云琅半躺在床头,疼得绷直的腿搭在床沿,却笑得眉不见眼。
“……”刘垂文转身,“奴去找大夫。”
还是上回那个给段云琅治腿的大夫,过来一看,甩手不干了。
“老夫都开好了药方,殿下却不用,这还让老夫来看什么!”言罢,也不管刘垂文怎么拉他,气哄哄地就离开了。
段云琅对刘垂文摆出一副“本王料事如神”的表情,“早说了不必请大夫来的,你还不如帮我找找程夫子。”
***
两日后,中书门下同平章事程秉国,将圣人给陈留王赐婚的中旨,竟原封不动地驳了回去。
这白须老臣老神在在的,提出的封驳理由,叫所有人都尴尬了:
陛下与陈留王是父子,沈才人与沈娘子是姊妹,宗子娶于姨母,是背人伦而禽兽行,逆天道而成祸乱,灭国可也。
有几个年轻的臣僚没忍住,在朝会上就笑得喷了出来。
高仲甫的表情愈加阴晴不定,站在他对面的刘嗣贞双袖负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接着又有儒臣站出来跟着程秉国说话,无非礼义廉耻之类。然而宣政殿上忽又一声清咳,众人静了。
礼部尚书、许贤妃亲兄许承站了出来。
前些日子许相去位,明面上只剩下了许承许尚书,但实际上许家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关系错综复杂。但许家行事一向低调谨慎,是以屹立前朝后宫二十年,不是没有道理。
许承慢慢地掸了掸衣袖,一字一顿地道:
“依程相此言,则敬宗皇帝是禽兽之行,端和太后是灭国之祸乎?”
满朝公卿都清清楚楚地看见程秉国的脸色唰地苍白下去。
先帝敬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是自己的表侄女,而更久远之前的端和太后曾改嫁三次,先嫁兄弟再嫁庶子——这都是明明白白入了太庙上了谥号的皇帝与太后,天家的辈分,其实早就乱成了一本烂账。
众臣僚摇摇头,如此一想,只觉这父子娶姊妹,也算不上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要怪也怪这老人家出言太过大胆,开口就是什么禽兽什么亡国,这叫圣人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下落得个非议祖宗的罪名,只怕莫说官位,连性命都要搭上!
正在这短暂片刻尴尬的沉默中,在众臣班列的末尾,忽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年轻,高高的乌帽下容貌清秀,迈着端正的步子走到了殿堂的正中心,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才道:“臣粲以为许尚书所言非是。”
段臻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想看清楚这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许承被一个小官挑衅,不怒反笑:“何处非是,还请阁下明示。”
年轻人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折:“许尚书认为陈留王是当比于端和太后,还是比于敬宗皇帝?”
死寂。
偌大的空荡殿堂上,静得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许承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自己挖的陷阱里——他竟然将一个废太子和先帝相提并论!
他咬了咬牙,道:“陈留王自然不可比,但当今陛下难道不可比?程相方才说了,父子姊妹,不可相亲——”
“臣记得程相不是这个意思。”那年轻人面色温淡,丝毫不因对方的愠怒而激动,“沈才人进宫在前,君臣母子彝伦早定,为人子者,当顺不当逆。许尚书是记错了时日先后,还是要陷圣人于不义,让圣人也背个乱-伦的罪名?”
“你血口喷人——”
“够了!”段臻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让公卿百官都抖了一抖,“都少说两句。”
许承悻悻地住了口,也不行礼,径自甩袖回列。
那年轻人慢吞吞地又拜了一拜,才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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