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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京兆府大门敞开,几进院落数间科房,却全是空的。
    段云琅心头疑云密布,偏生太阳还照得朗朗乾坤一片澄净。他身为亲藩,也不该与京官多作亲近,正要离开之际,里头忽然跑出来一个人。
    冠带凌乱,满面惊惶,怀中还抱着老大一个包袱,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院来,推开他就要往外奔。
    “——杨增荣?!”段云琅叫出了他的名字。
    杨增荣转过身,呆愣愣地看他半晌,突然脚下一软,竟瘫跪了下去,“五殿下!”
    段云琅皱眉,声音冷定:“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你们京兆府竟如此旷职?”
    “五殿下!”杨增荣却好像全身都是软的,不停地发着抖,官服与地面摩擦,在白昼里发出令人恐惧的窸窣声,“崔慎……我……我不敢去啊五殿下!”
    “去哪里?”段云琅隐隐感到了什么。
    杨增荣却全是一副癫狂错乱的样子,“崔慎带兵……带兵……我怎么也想不到,李绍会改时间啊!我们约好了的——五殿下,”他眼睛突然一亮,“还有救的五殿下!您还有羽林,您还有羽林啊!”
    段云琅的手掌渐渐在袖底握成了拳,秋阳照耀之下,汗水渗入了后领。心头的疑惑与恐惧却渐渐聚积成压顶的乌云,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崔慎、李绍,这是要造反吗?!
    可是,可是他们就算造反——与阿染何干?阿染为什么会牵扯进来?
    是——是父皇……是父皇命人带走了阿染的!
    他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
    自己曾那么用心地将阿染隔绝在朝堂争斗之外,三番五次同父皇强调阿染只是个不相干的女人,可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他竟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去哪里?”段云琅终于哑声发问,他的眼神暗沉沉的,好像无底的深渊。
    “西内苑……西内苑!”杨增荣突然哀叫一声,“殿下——要亡国了啊殿下!”
    ☆、第127章
    第127章——惊-变(二)
    圣人和周镜不知何时不见了。
    高仲甫与孙元继一步步往后退,直到互相靠上了对方的背脊。孙元继的腿肚子都在发抖:“怎、怎么办?”
    眼前的甲士已抽出兵刃,明晃晃的,在太阳底下雪亮刺眼。
    高仲甫突然放声大喊:“李绍,你弑君!”
    有长刀横空里劈过来,高仲甫在地上一滚躲了过去,却还在大喊:“李绍弑君!”
    李绍站在兵士们身前,气得浑身发抖:“你这贼阉,颠倒黑白,祸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含元殿外不远处隐约有些骚动,李绍心知时机稍纵即逝,挥手厉喝:“将这两个贼人碎尸万段!”
    高仲甫从没有如此狼狈过。身边只有六名亲卫,与百名募兵作殊死搏斗,高仲甫在刀剑丛中毫无颜面地躲闪翻滚,心头虽然冷静,脸上已是愤怒得发红。他拼命溜到高台边缘,便见台下一片尸首狼藉、鲜血横流的惨状,心头登时一寒。然而眼角余光忽然又瞥见一架明黄小辇,正从含光殿底下飞快地穿行而过。
    “高公公!”孙元继惨怛的喊声在他身后响起,而后他后背上一沉,竟是孙元继倒到了他的身上,口角鲜血直接流到了他的脖颈上。高仲甫伸手往后颈上一抹,满手的血腥——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往后头一肘,孙元继便仰面倒在了地上。
    这个老宦官还没有死透,腿脚都在抽搐,身下却缓缓流淌出一片血泊。他的白发浸泡在自己的血泊里,眼睛翻白,流血的嘴大大张开,好像还想说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远处响起了杂沓的马蹄声,高仲甫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西内苑的禁军来了,但只是来探情况的小队,约计不到百人。西内苑的禁军头领他不算很熟,但……
    他将手在高台边缘一撑,便径自跳了下去!
    李绍见状大惊,伸手便去抓他,却只撕下了高仲甫一片衣袖。眼见得高仲甫直直跳下数丈高台落在了尸首堆里,肩背上中了飞下去的一刀也不搭理,只是踉跄着往一个方向赶去——李绍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从高台边的台阶狂奔下去。
    高仲甫一边往那明黄小辇追去,一边放声大喊:“李绍弑君!李绍弑君——!”
    赶过来的西内苑禁军头领听闻李绍弑君,又见是高仲甫,根本没有犹豫,就带领人马与李绍的募兵厮杀开来。
    李绍奔下台阶,冲高仲甫脸上就是一拳。高仲甫索性整个人扑到了李绍身上,两人在鲜血与尸首之中扭打起来。李绍哪里作过这样粗野的战斗,很快就落了下风,但见西内苑的禁军都冲入了战阵,而那乘明黄小辇被人群冲击得进退不得,他心头只觉出大限来临的悲苦,往高仲甫头脸吐出了一口血去——
    “有人误我!”李绍嘶声说,这话,却只有与他贴身搏斗的高仲甫听见了。
    高仲甫将脸一抹,冷冷一笑,“不自量力。”
    李绍扒开他死抓着自己颈项的手,便要去拉那明黄小辇的车辕。高仲甫一脚踩住了他,自己也去拉那车辕,口中喊:“陛下!李绍作恶,请陛下发落!”
    那小辇震了一震,李绍又朝高仲甫扑了过来:“你放过圣人!”
    高仲甫盘算着右神策的援军此刻也该到了,此处离右银台门很近——他当即踢断了小辇左轮的车辐,小辇一边垮塌下来,明黄的流苏不停地晃荡。他几乎看见了圣人在车窗内的侧脸,冷漠的表情底下,却是深深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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