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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渊终于找到由头整治掉了这些碍眼的女子,只觉未央宫的天也蓝了,水也青了,夏风醉人,一片柔情,恍惚之间,他竟已与薄暖做了整整一年的夫妻。
    随着朝堂上的薄氏势力逐渐消隐,而顾渊自己的人,周衍、聂少君等儒生用得越来越得手,明堂将成,黄河水息,流民安定,国库渐盈,顾渊颇有几分凭虚御风的畅快,便连下朝后的步履都从容了许多。
    “陛下,”孙小言颠颠儿地赶上前来,涎着脸道,“陛下还是去宜言殿?”
    顾渊顿住脚步,侧头想了想,负袖回头道:“不,你让婕妤来钟室见朕。”
    孙小言看着他的脸,呆住。
    顾渊奇怪地道:“愣什么神?有什么奇怪的吗?”
    孙小言惊得一跳,连连摇头:“小的这就去请婕妤!”一溜烟地便跑。——陛下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实在是,让人想逃!
    顾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什么奇怪的吧?然而嘴角向上轻轻地一勾,不论如何,他今日心情很好。
    孙小言来请薄暖时,后者正捧着那面镜子苦苦思索着什么。听见孙小言传唤,她呆了半晌,才喃喃:“钟室?他不是早撤了乐府?”
    “婕妤说笑呢,钟室是一间房子,乐府是一群官儿,官儿没了,房子总不会跟着拆了。”孙小言笑着,眼睛往那面铜镜上溜了两圈,又端正了回去。
    薄暖“喔”了一声,收拾一番,便去更衣。孙小言又忙道:“陛下吩咐婕妤不必更衣了,随意一些。”
    薄暖回过头,孙小言一脸精乖,倒好似和两年前睢阳月亮底下那个挤眉弄眼的小内官没有多少差别。她竟莫名有些忐忑起来。
    她的辇车刚在宣室殿前停落,她便知道了自己为何这样忐忑。
    一缕琴声,自殿中悠扬传出,恍若一片倏忽逸去的云,她竟没能抓住,心头狠狠一颤。抬手制止了内官的通报,她提着裙裾便往殿中去,但听那曲声轻快圆转,如碎珠溅玉,如夏日的流水清澈得足以见底,如一片袒露的胸襟,毫不避讳、毫不闪躲、毫不掩藏,就那样坦荡荡地展示给她看。
    她奔得气喘,蓦然间琴声停了,她撞进钟室的门里,身后猝然围过一双臂膀,男人带笑的声音平空响起:“做什么跑这样急?”
    她轻轻“啊”了一声,也不知是惊是喜,而后他绕到她身前来了,一手犹拉着她的手,初夏的风吹着她掌心的微汗,悄无声息地一颤。她这才看见这钟室与一年前的格局已全然不同:所有的箫鼓钟磬都已撤下,只留玉案上一张文木瑶琴,琴边一炉不加雕饰的龙涎香,在素色承尘间袅袅回旋。
    她笑道:“你在梁国时不是常说龙涎香太过浓郁,君子不喜?御极之后,却是越发用得多了。就不怕睡不着?”
    他挑眉,“龙涎香浓,能让人保持清醒。万里江山,朕不能看错一处。”
    她静了。
    他温言:“朕说过会弹琴给你听。”
    她一惊,“刚才是……”
    “寻常人可听不到。”顾渊表情得意,献宝一般,“婕妤以为如何?”
    她回忆了半晌,“倒是高山流水,胸襟开阔。”
    他以手抵唇,实在不能忍受般一下子笑了出来,渐渐地,越笑越响,双眸都弯成了一线。她莫名其妙:“怎的了?”
    “你说你,”他一边笑一边道,“你说你当初跟朕去读书,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连这样的曲子都听不出来……”
    “周夫子又不教琴……”薄暖愣是想了许久,突然道,“是《关雎》!”话一出口便立刻红透了脸颊,“你——你无赖!”
    他盈盈地笑望她,“朕怎么无赖了,你给说说?”
    她嗫嚅:“文王太姒,夫妇和鸣,用在我们身上,恐怕不合适吧……”
    他渐渐敛了笑,凝声道:“怎么不合适?阿暖,你不愿做朕的太姒么?”
    ☆、64
    她眼睫一颤,抬眸看他,少年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冷锐而直接地注视着她。
    他要她做他的皇后。
    她忽然想起数月前她跪在长信殿,薄太后那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来。
    “你是一根筋,你父亲也是一根筋。你们怎不想想,离了薄家,你们还剩下什么?!”老妇人的冷笑渗得人通身冰凉,“你初进宫来,老身便特与你说,帝王之心不可测,帝王之家最无情,你偏不听,老身的一番心血,全算喂了狗!”
    “阿暖?”顾渊还在等她的回答。
    她默默地靠上他的胸膛,带着窒息般的依赖蹭了蹭他玄黄的袍领,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狸儿。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示弱的模样,蓦地慌了神,手足都不知往何处放,半晌才安抚地圈住了她瘦削的背:“怎么了?阿暖,你——”他涩涩地一顿,“你不愿意么?”
    她将脸埋了进去,他的衣领子里全是让人鼻酸的龙涎香,许久,她才闷闷地道:“我有什么法子,横竖除了你,也无人会再要我……”
    她的声音娇软,拂落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痒。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朕的皇后,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她没有应声。
    他颇贪恋地用手指拢着她的发,慢慢道:“你不是还要查陆氏的案子么?这样更方便。”
    她静了半晌,方道:“陆氏的案子……我已有了几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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