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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页
    仲隐忽然为这个朋友感到难过。
    他大约从来没有过快乐的时候吧?
    因为他从来都不得自由。
    “不是孙小言。”顾渊突然道。
    “什么?”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也不见了。”
    ******
    薄太后身边的郑女官将薄暖送了回来。
    太皇太后的辇舆玄黑为表,在暗夜中驶入未央宫,轮声沉闷。薄暖下车,抬头,椒房殿前的白玉墀上,赫然有一盏孤灯,一个凄清的白衣青裳的人。
    见她回来,他站起了身,嗓音沙哑,“你回来了。”
    地上的孤灯火光幽微,映得他一边脸庞愈亮,另一边却愈暗。他等了多久了?她的心愀然一痛,双足不受控制地奔了上去。
    他张开双臂,她猝然扑入了他的怀中。他的怀抱温热,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与她的渐渐合拍。她终于感到安然,这一整日,在太皇太后处受到的惊吓、侮辱、折磨,好像都微不足道了。
    他在等她,他与她受着同样的煎熬。
    郑女官的声音平静无澜地响起:“太皇太后请陛下准备好明日的朝议。”
    顾渊默了默,“请夫人代朕回皇祖母一句话。”
    郑女官微一欠身,“陛下请讲。”
    “皇祖母此刻纵是握有四海,”顾渊眼帘微合,“千秋万岁之后,也不过是谥号孝钦皇后。皇祖母若连这个谥号都不想要了,便尽管将案子查下去吧。”
    说完,他再也不看郑女官刷白的脸,牵着薄暖转身,一步步登上了白玉阶,走入了那片辉煌壮丽的深深的殿宇。仲夏的长风拂过,竟激得郑女官一个寒战。
    翌日,承明殿大朝。
    朝堂上衮衮诸公还未来得及对后宫的乱子扯开嗓子,丞相周衍先上奏了一场天变:陇西地震,山崩,川壅,百姓死伤以万计,流民以十万计。
    顾渊额上的青筋几乎要跳将出来:“诸位有何计策应对?”
    公卿百官面面相觑。原本攒了一肚子参劾皇后的话,都只能憋到这桩案子结了再说。唯有站在最前方的薄安无声地抬眼,将天子与周衍的默契收入眼中——
    一桩严重的事体,只能用一桩更严重的事体来遮掩。年轻的天子将权术运用得谙熟无比,然而毕竟是太年轻了吧,帝王南面之术,却被他用来保护一个女人。
    群臣但闻见皇帝的冷笑,“一个二个成日里只知道劝朕这个劝朕那个,怎么不见自己能做好几件事情的?我再给大家说一桩。南方干旱,象郡才送来奏报,说饥民把官仓都给砸了,自己不拿粮食,全给扔进了江里去……你们的眼睛少往朕的后宫上溜,多看看天下民瘼,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满堂簪缨骇得噤声,静得只能听见衣角在地上簌簌的摩擦声,伴着浑浊的染了汗的呼吸。然而就在这时,顾渊身后那重重帘帷之中的人,却出人意外地发话了。
    “陛下说得不错,天子设官分职,本为治民。至于天子家事,交与老身即可。”
    声音虽苍然,却带着冷落的决断力。顾渊听得眉头一皱,孰料薄太后径从帘幕后抛出了一张帛书。内侍慌慌张张地接下来,展开,脸色煞白。
    薄太后冷冷道:“读!”
    顾渊紧紧盯着那一卷帛书,好像盯着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被人攥在手心里,毫无廉耻地被折叠、被展览、被宣读。
    “皇后新册,已为大过,天命之重,吾知之矣。然中宫不可轻废,国体不可妄动,兹命皇后薄氏体身内省,静察己过,闲时毋出椒房殿,毋耽于游嬉宴乐,以全其母仪。”
    顾渊没有说话。
    群臣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薄太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退朝吧,陛下。”
    顾渊站起身来,忽然回过头去,对着那朦胧的帐幕低低地笑了。
    “先是太后,再是皇后。一个个软禁起来,皇祖母不怕寂寞?”他的目光深晦,帘帷蓦地一颤,“还是说,皇祖母原来与朕一样,偏爱当这孤家寡人?”
    ******
    薄暖回来之后,一直不出椒房殿寝阁。顾渊早晨去上朝,便几日没有再回来,外间的守卫竟都换成了长信殿的人。薄暖隐隐听闻了大朝上对她的处置,心底叹了口气。
    她只希望子临能再忍忍……
    薄太后毕竟顾忌着她此刻已是皇后身份,不再是那样轻易能下手的,只派了郑女官不断地盘问她对当年秘闻究竟知道多少。
    终日无事,薄暖将所有人的脸孔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想不出来,谁的供词能有那样大的面子将她堂堂皇后绊倒。
    那人不能是大鸿胪那些外朝臣僚,一定是熟知后宫事体的。那人参与了她的计划,并且也被下狱论罪。那人还必须有相当的品阶和资历……
    若不是那日孙小言哭得太惨,她真要怀疑到他头上去。
    然而和孙小言差不多身份的……冯吉,已经死了。
    ——冯吉?
    她突然坐了起来。
    外面似乎并不知道冯吉死了……尤其是皇帝,不知道。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让死人写供词最简单的法子呢?
    然而——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太皇太后若能想到冯吉,则也势必想到了——陆容卿。
    不知陆容卿那边,又是怎样一副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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