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摇摇头,本来想说没事的,谁承想刚一动就扯到了伤处,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话也说不全了。
陆珏抬手敲了敲面前的凳子,淡声唤她,“过来。”
屋里烛火突然被风吹得刺啦一下,灭掉了,这时天还没完全黑,只是有点暗,外头到处是准备回城的脚步声。
他也没有起身重新燃灯的打算,婉婉脚下迟疑了片刻,这才走过去。
光线不明时她眼神儿不太好,慢慢走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稍显得谨慎时倒像是一只猫儿。
陆珏好似笑了声,又好似没有,指尖在面前的凳子上复又敲了下,“坐过来,我不会吃了你。”
婉婉长睫扑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越过昏暗有些茫然望着他,怔住片刻后,这才起身,老老实实地迈了一大步坐到了他面前。
但两个凳子之间的距离显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敞,也亏得她身量小,才没有当场尴尬。
婉婉坐在他身前像个将将好嵌进去的小糖人儿,坐稳了又抬起两手理了理衣摆,郑重里又稍微显得有点局促。
陆珏拉了下凳子后退些许,让出了点空间给她,才问:“方才有人欺负你了?伤从哪儿来的?”
他的语调一惯地平淡,哪怕教人竖起耳朵听,恐怕也听不出多少关切的意味,却无端还是教婉婉心头热热地。
她抿抿唇,摇头,“也不算欺负,只是小郡王方才玩儿弹弓的时候,不小心打偏了……”
打偏了?
陆珏忽然抬手在那处淤青边缘轻碰了下,疼得她轻嘶出声,他了然问:“是真的他打偏了,还是你自己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婉婉望着他,张了张丹红的唇,一时语滞。
过了很久,她才垂下眼呼出一口闷气,“我想他大概就是冲我来的,但夫人和长公主她们都说他还小,教我不要同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
她低垂着脖颈,陆珏目光微凝,沉声问:“你不是也还小,凭什么要委屈自己替他懂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婉婉在外受了欺负,那会儿没人的时候都能自己消解,也不会往心里去,可现在冷不防被他问起,那些原本小小的委屈倒好像突然被翻倍放大,顿成波涛汹涌之势,猛然冲得她眼眶红了一片。
“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陡然生出几分倔,可说着还是忍不住鼻尖一阵阵泛酸。
抬眼看了看他,谁知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婉婉赶忙调开了视线,看向窗外被风吹得摇曳的银杏树,不敢教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姑娘家小小的执拗,陆珏并不拦她,也未曾反驳。
他清楚看得见,窗外明灭不定的昏暗天光将女孩儿的侧脸,照成了一副精美秀致的剪影。
目光细细地扫过去,她的脸颊上如今已寻不见小时候那两团婴儿肥,漂亮的骨像越发突出,眉眼间隐约显出几分娇俏媚态,长睫似羽扇半掩着底下的眼波流转,一颦一笑能勾人心弦,委屈神伤时又惹人怜惜,纤细的身姿里也已隐隐透出股婀娜绰约的韵致。
俗话来说,就是长开了。
姑娘家一旦及笄,还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她的话其实也没错。
陆珏话音淡淡的,“日后受了委屈便说出来,自有人会为你做主。”
窗外的风吹乱了婉婉鬓边的碎发,陆珏难得地温和,修长指尖勾住婉婉耳侧一缕发丝,轻缓理到耳后。
原本没什么的动作,偏偏在放下时,他的指腹沿着发丝垂落的弧度轻抚过她的耳廓,指尖微凉的触感教婉婉不由得轻颤了下,霎时紧绷了双肩。
她怔怔扭头看向他。
氤氲了雾气的盈盈眸光有些茫然,投进他眼底,他的眼睛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什么痕迹也教人寻不到。
陆珏已经收回了手,身子也向后靠回去。
“姜蕴方才找你去做什么?”
见他一拂膝襕站起了身,婉婉这才回神,细微地吸了吸鼻子,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还接了人家的军令状来着。
她心里一下子被风吹凉了,温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信来,递给他,“喏,表哥,这是姜小姐让我交给你的信……”
女孩子纤细的五指捏着薄薄一张信笺伸到他眼前,陆珏微微垂眸,目光在她细密的长睫停住一瞬,很难得显露几分意外神色。
他忽然笑了下。
陆珏既没有伸手来接,也没有任何处置,婉婉的心绪好似突然被人牵动起来,她抬眼去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光线太暗了,婉婉什么也看不清。
等了片刻,屋外传来长言回禀的声音,说是皇帝已传令起驾下山。
婉婉得回老夫人身边侍奉了,她将信笺放在桌子上,“表哥,我要回去了,姜小姐还说万寿节时她在得意楼等你,请你到时候应邀赴约。”
声音闷闷地,她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下自己的指尖。
而后冲他福了福身,没再像往常一样乖乖等陆珏回应一字半句,便自顾自转身出门去了。
陆珏眉目沉静,注视着她一步一步走出院子,才侧目瞧了眼桌上的信笺,随即淡声从外头唤了长言进来。
“给姜小姐送回去,告诉她日后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长言颔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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