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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婉在心里斟酌了很久才问,“她那时对你不好,是吗?”
    “这话也只有你敢问了……”陆珏温然笑了笑,“其实幼时不懂事,并不知何为好,何为不好,还以为天底下所有的母子都是那样,冷漠、苛刻、怨怼,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所以他后来待人也是一般地冷漠。
    可婉婉觉得他一定已经很克制、尽力避免,才能教自己没有将怨怼留在骨血里,让自己变成最熟悉的那个人。
    她没有搭话,静静地听他继续开口。
    “她是个可怜人,世上可怜之人大抵都想要将旁人变得同自己一样可怜,她也不例外……可她又对我无比期许,拼了半条命生下我,本是为断绝侯爷将爵位传给旁人的念头。”
    “可是侯爷……”
    婉婉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事实是侯爷很早的时候就放弃过他,先夫人神思失常却执意留他在身边,他若始终无法接受名师教导,就难以担起靖安侯府的重担。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茂华说,他出生以后,侯爷还曾数次属意将爵位传给陆瑾。
    婉婉眼中的夫君,永远都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沉静模样,只有旁人做他棋子、任他摆布的份儿,没有他为旁人棋子的可能。
    她很难想象到一个孤立无援的陆珏。
    毕竟当她看到他时,他便已经是高坐云端、衣不染尘的世子爷了。
    垂首默然了片刻,婉婉酸涩地喃喃低语道:“如果我早生几年,能从一开始便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哪怕什么都不能做,能陪着你也是好的。”
    陆珏闻言忽而失笑,“但那样的话,我恐怕便会如陆瑾、陆瑜一般,只是你眼中最寻常最普通的三表哥了。”
    这话委婉地像是在跟她兜圈子。
    婉婉还要反应片刻才品出味儿来,他这分明是在说她如众多旁人一般,爱慕的只是清贵耀目的世子爷,而并非他这个人本身。
    婉婉回过神儿顿时拧眉鼓着他,执拗地说:“不对!”
    不对,然后呢?
    她分明从第一眼就把他放在了心里。
    那时不知道他是侯府的世子,甚至她连喜欢都还不懂究竟是什么感觉,可他在她眼里就已经是与众不同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
    婉婉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拿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作势地要给他证明。
    “你摸摸看,我是那样肤浅的人吗?”
    她不开心,陆珏手掌下能摸到她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跳动,四处蹦跶的小兔子似得,现在被他的话弄得有点急躁。
    他忍不住笑,“如此看来倒是我肤浅了。”
    婉婉却又不舍得他被人说半点不好,他自己也不行,便喃喃道没有,“当真肤浅的人不会像你活得这样累,就好比二表哥,他总是潇洒得很。”
    可她是不会喜欢二表哥的,表面看起来稳重的大表哥也不会,她眼里从来就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但婉婉越是喜欢,才会越是心疼他,想要更加多的了解他。
    她兀自琢磨考虑了半会儿,才试着问出口:“那你怨过侯爷和先夫人吗?”
    她指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一个都没有落下,先夫人固然很可怜,但于陆珏而言先夫人毋庸置疑也是施暴者,这才是可悲之处。
    陆珏身为其子,亲眼目睹了她所有的可怜,兴许连纯粹的怨都不容易。
    但陆珏对她坦然道:“说实话是有的。”
    “在第一次被她带去长公主府,看到原来旁的父母子女本该亲近慈孝之后,不甘就免不得会滋生出来。”
    “尤其是看到陆瑾事事能博侯爷欢心,我却做不到,也学不会他那样讨人喜欢,侯爷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忧心、失望,仿佛我的骨子里也深藏了疯魔的影子,不知哪会不会也跟先夫人一样失常。”
    “时日长久后,怨恨便也随之而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嗓音极其平静,却到底没有看着婉婉的眼睛。
    与人袒露自己不那么风光耀眼、甚至困顿无助的过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当这个人还是一贯爱慕、崇敬他的小妻子时,就更加需要很大的勇气。
    婉婉听得心里闷出一层浓重的阴霾。
    她也察觉到他的骄傲,不由得伸手去握住他,软软的手指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一点粗糙的触感,真实而亲密,也将她的柔软力道传递给他。
    她并没说话,无声地护着他的骄傲。
    陆珏半垂着眼睫,收拢五指捏了捏她的手,继续道:“可后来年纪渐长,便明白过来怨恨最是无用,心思就不在此处了。”
    怨恨最是无用……
    婉婉思忖着问:“怨恨,只是弱者无能为力改变现状而寻求的发泄出口,一旦滋生,折磨的其实是自己,对吗?”
    陆珏抬起眼睫,望着她赞许笑了笑,“对。”
    她是只聪慧的小猫儿,单纯、涉世未深,很多事虽然懂得不多,却愿意动脑筋去思考,只要稍加引导,假以时日必定能长成玲珑通透的模样。
    陆珏道:“先夫人的后半辈子都在怨恨中度过,她的可怜都来源于无能为力改变现状,将一切悲欢寄托在旁人身上,也就将伤人的利刃递给了对方。”
    婉婉若有所思,没言语。
    他继续道:“侯府的爵位争了许多年,她便拖着满腔的怨恨与不甘强撑了许多年,直到我十岁时尘埃落定,她才终于一口气散尽,第三年便油尽灯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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