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来不是的,她所有的失而复得的笑容与温柔,都不过只是想要一个能继承爵位的孩子。
她一直都是恨他的,所以才会不惜拿自己的命也要去争那个位置。
老天竟真的令她如愿了。
但当陆进廉看到那些被她藏起来、承载了满副怨恨的字帖时,所有她精心为他粉饰出的温情如初,一瞬间全都变成了个笑话。
后来许多年,陆进廉都无比痛恨她那幅明明笑着,却面目可憎的模样。
还有那个孩子,天生一副与她如出一辙的眼睛,却并非温暖而天真,而是自小冷漠、孤绝,清冷冷的样子,好似与所有人都不相与。
陆进廉每看到他一次,就如同看到了他母亲。
可那孩子却出人意料地出色,出色到教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也教陆进廉无法不赞赏他,认定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更适合的世子人选。
陆进廉到底还是教那女人如愿以偿了。
但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他始终不肯真正回首看过去,因为过去只会告诉他,他爱的女人到死都在恨他,他最出色的儿子自小没有唤过他一声父亲。
只有那一根筋的小丫头,倔强又执拗,非要来同他要个公道、辨个是非曲直。
陆进廉靠着椅背,忽然垂眸苦笑了下。
他活了这些年,到头来竟需要个小丫头来教他做事,如何不惭愧。
*
集贤堂那日过后许久,府里一直没什么动静。
云茵眼瞧着婉婉都已不顾礼数地去争了一回,遂也将事情放在心上,私下想着问婉婉,还要不要再去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婉婉正偎在软榻上用早膳,摇了摇头,说不想去打搅祖母。
眼下已进了寒冬腊月,冷风整日从院子里呼啸而过,吹得飕飕作响,天气一冷对上年纪的人来说并不好受,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太好,不能再劳心了。
更何况侯爷到底是一家之主,话已说到那份上,再去纠缠便太过了。
“今儿从灵州来的信还没有收到吗?”
婉婉舀一口银耳粥,早上起床睁开眼都心心念念着那一回事呢,然而云茵遗憾摊手说没有。
可说完就瞧婉婉噘起了嘴,云茵忙又开解道:“这些日子太冷了,送信的鸟儿怕是难免路上都有折损,也不过一日,且等等明儿后儿的信呗。”
话说得占理,婉婉不能干骄横不讲理,努努嘴,不过问这茬儿了。
但用过早膳后,还是要趴在小桌上,工工整整写一封回信教长言送出去,她是有点记仇的,这样等夫君回来,不就有借口跟他撒娇犯浑了嘛。
你给我的信都比我给你的信少一封,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这厢正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屋外廊下忽地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陆雯进屋都没来得及解大氅,两步便来了软榻跟前。
“怎么又在打瞌睡,快醒醒!”
婉婉没有打瞌睡,就是正好在闭着眼想夫君呢,但这话不好跟陆雯说,睁开眼含糊应了两声,问她怎么了?
陆雯这才取了大氅落座,明明寒冬腊月地,她倒笑出满面春风。
“还怎么呢,”她屈指轻敲婉婉脑门儿,“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今儿个爹爹朝会回来刚跟我娘说,姑姑的凤仪宫解禁了!”
婉婉忙问:“宁昭仪的事有结果了?”
可惜陆雯还不知晓具体情况,“反正肯定查清楚了与姑姑无关,与咱们侯府无关,这不就是了。”
陆雯并不在乎宁昭仪有什么冤屈。
婉婉却放不下,是以又托她得空问问霍宴,此事在皇帝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处置。
陆雯应下来,想着又调笑道:“你可真够忙的,这头挂念着宫里的恩怨,那头还脚踢咱们侯府的旧事,果真是三哥相中的未来主母,不容小觑啊。”
这话说得,简直要把婉婉揶揄地无处藏身。
古怪觑她一眼,婉婉又见她忽然俯身撑臂在小几上,低声问:“话说你上回去找爹爹,是说要那母子几人出去自立门户吗?”
冷不防一句倒把婉婉给问住了。
她哪有那么大能耐,身为儿媳竟能直接驱逐府上公子出离,她又何时这样说过?
见婉婉满面不明所以,陆雯才又低低的道:“我也是听底下人捕风捉影,延晖馆那边最近好似不太平,又是清点库房、又是归还印鉴,很不同寻常。”
婉婉听到这儿终于微微蹙起了眉。
清点库房没什么,但府中按理来说,各房都会有特定的印鉴,这个印鉴是印在家谱姓名上的,各房一应周转都认这枚印鉴。
归还了这么重要的印鉴,其中缘由,怕不能单单只用一个捕风捉影能说得清。
可婉婉到底没敢过多猜度。
只等陆雯走后,她一个人望着窗外忽然开始飘落的雪花,沉吟许久才唤来云茵,吩咐派人去仔细探探消息,不要些虚虚实实的话。
想要听确切的结果,那就需要时间。
冬日的天暗得极早,才不过酉时初,外头便已黑沉沉一片,雪花还在簌簌地落着,风势却小了不少。
婉婉睡得早,寝间里放一颗夜明珠莹莹生辉,便能照映出柔光满室。
夜里不知沉沉入了梦乡多久,朦胧间,身后却好似有具坚实的身躯靠了过来,温热地、宽阔地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柔柔细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