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尽量不得罪的前提,小厮赔完笑后,便欲再就着“相爷不跟姨娘红袖添香”展开来宽慰一下,冷不丁居云岫冷然道:“既然不可能,那你便不用拦我。”
说着,璨月上前开路,小厮猝不及防,回神时,居云岫已走入屋里。
书房开阔,两侧墙壁都是书柜,正中摆放着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桌,后面摆着紫檀镶理石靠背椅,书案上摆放着一套文房四宝,一摞奏折,一本放于正中的书。
居云岫走上前,目光在桌案上巡过,最后定格于笔架旁。
青玉三鹅笔架旁,赫然放着一只格格不入的金镶琥珀耳环。
“夫人,您看,小的没骗您吧?”
小厮从后追来,居云岫视线从耳环上撤离,在屋里巡视一边后,道:“这里是没有人,那里面呢?”
“里面?”小厮下意识朝后罩房的方向转头,那是赵霁夜里住宿之地。
居云岫伸手到桌案上。
“唉,夫人您要实在不信,那小的就带您进去看看吧。”小厮回头,要领居云岫到里面去查到底,却见她捧着一本书站在桌案前,并没有动身的意思。
那本书,是先前相爷在翻看的一本词集,里面收录的,大多是些缠绵悱恻的词令。
小厮心头忽然一凛。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居云岫翻开压痕明显的一页,吟出上面的词句,哂笑道:“原来相爷不是在红袖添香,而是在怀念故人啊。”
小厮埋低头,不敢再吱声。
居云岫放下那本词集,也不再进后罩房,径自往外而去。
小厮忙跟上,目送居云岫离开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回到秋水苑,居云岫把袖里的那只金镶琥珀耳环交给璨月,道:“叫扶风拿这只耳环去配对,天黑前要还回来,由你偷偷送回书房。”
先前居云岫偷耳环的一幕璨月尽收眼底,自然知道要赶在赵霁发现前物归原主,接下耳环后,立刻要走。
居云岫又道:“等会儿。”
璨月回头。
居云岫道:“提醒他,谨慎一些,交给乔瀛的人去办,不要自己动手。”
赵霁会派人查战长林,自然也会派人查她,扶风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人,难保不会被赵霁的眼线盯上。
璨月了然,颔首后,离开秋水苑。
居云岫唤来流霞,叫她准备笔墨纸砚,称自己要练字。流霞不疑有他,笑着去了。
大概戌时二刻,今日的白昼彻底被夜幕吞噬,恪儿在屋里陪着居云岫用完晚膳后,由琦夜领回住处,不久后,璨月从外返回。
屋里只有流霞一人守在外间,璨月以换茶为由支开她后,走入落地罩内,对居云岫道:“郡主,东西已放回原位。”
居云岫坐在案前写傍晚时没有写完的字,道:“一切无事?”
璨月道:“一切无事。”
说着,目光落在案上,疑惑道:“郡主这是在……”
案上摊开着一封信,居云岫正照着信上的笔迹在临摹,璨月蹙眉分辨,忽然认出来,那是赵霁以前写给居云岫的信。
居云岫在临摹赵霁的笔迹,且已模仿得近乎一模一样。
璨月知道居云岫极其擅长书法,以前也有过临摹他人笔迹的习惯,可直至今夜她才知道,原来居云岫早已把赵霁的笔迹模仿下来了。
“日后赵霁不在时,你伺机潜入修玉斋拿一些奏折给我,等我誊抄完后,你再还回去。”
璨月心惊魂悸,应是后,趁流霞还没回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居云岫,低声道:“公子给郡主的信。”
居云岫一怔。
一盏烛灯亮在案前,信函封面上的一行“居云岫亲启”潇洒而飘逸,居云岫接下信函,拆开,看到信上一行行原形毕露、张牙舞爪的文字后,眉心深颦。
如果这世上注定有一人的笔迹是她无法模仿的话,那此人,必定是战长林。
五月的长安正是酷热的时候,炎炎烈日晒着广袤的宫城,琉璃瓦上反射的日光刺进眼里,尖锐得跟箭镞一样。
万春殿大殿外,一人从乌泱泱的人群里走出来,剑尖拖曳在地砖上,淌开一条鲜红的血迹。
众人目光随着这条血迹上移,看到来人手里拎着的一颗人头,悲愤、震惊、恐惧一瞬间交织胸口。
“嘭”一声,那颗人头被扔落在丹墀下,提剑人回身,脸上的半张面具被日光一照,寒芒流动。
面具底下的一双黑眸犹如寒流冲成的旋涡。
围在大殿前闹事的将士开始有人跪下行礼,哆嗦而后悔地高呼“副帅”,原本鸦雀无声的人群逐渐发生骚乱。
有人欲缴械投降,有人欲怒而反抗。
战长林站在大殿石基上,按着剑,睨着底下的这一幕。
奚昱从后站出来,想要趁势控制局面,战长林道:“不慌,再让他们闹一会儿。”
今日领兵围困万春殿的是原武安侯麾下的三员大将,其中一员,便是丹墀下的那颗人头——骠骑将军梁昌进。武安侯造反前,梁昌进三人各领兵数万,堪称武安侯的左膀右臂,在造反初期,也的确立下大功,可自从武安侯大肆提拔太岁阁骨干成员,攻城军功逐渐被太岁阁副阁主一人独揽后,他们这些旧部的处境就可想而知地变尴尬、变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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