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一张脸阴沉如铁。
太子妃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又青又白又红,像一片被人扇打后的破菜叶。
“别闹事。”
华盖底下,居云岫低声交代战长林,战长林眼底戾气不散,保证一句“不在这儿闹”后,跳下辇车。
驾车的内侍战战兢兢,知道这回是断然不能再乘载战长林了,立刻驱车赶上前接赵霁。
赵霁没有再发作,登上车,下令出发。
辇车扬长而去,战长林目送,送完后,看回另一俩辇车上。
太子妃心神一震。
簇拥车外的众扈从精神紧张,眼看战长林一步步靠近过来,忙要戒备。
战长林脚步不停,硬是把一种扈从逼退半步,这才停下。
“太子妃平日都外出吗?”
他没抬头,坐于车上的太子妃便不能看到他的眼睛,只是听到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声音,跟多年前一样,带着些玩世不恭的少年气息。
太子妃深吸一气,冷声道:“做什么?”
战长林道:“问问。”
车下有侍女偷偷提醒太子妃此人是外男,还是不理为妙,太子妃抿紧嘴唇,偏回道:“七夕那日,本太子妃要到灵山寺祈福。”
战长林点头,唇角似有又无勾一下,走了。
太子妃疑惑,目光追上去,对方没有回头。
戌时,天际晚霞散尽,夜幕低垂,灯火通明的万春殿里一片莺歌燕舞,觥筹交错中,交谈声此起彼伏。
御座上,皇帝头戴冕冠,身着龙袍,威严地坐着,虽然也在观看歌舞,可是兴致明显不高。
有人在底下低低议论,说是贵妃今日又跑到御前为三殿下一事大闹去了,还险些要跟陛下决裂。陛下顾念旧情,又想着贵妃的父兄这些年在朝廷也颇有功劳,这才没有撕破脸皮,只是叫人把贵妃拉回昭阳宫休养。
三殿下一案至今悬而未决,后宫自然流言纷纷,有人同情贵妃的遭遇,也有人责备贵妃太偏激,可是今日这一闹,矛头却并不在于三殿下,而在于另一个消失多年的风云人物——战长林。
“什么?今日被带到永寿殿里的人,竟是战长林?”
席间的流言借着繁急的乐声散开,众人的关注点开始由贵妃转移至当年抛妻弃子的战长林,进而很快又转移至御座下首的一张筵席后。
那里坐着一对华冠丽服的年轻夫妇,众人偷偷注目的对象,正是那位国色天香的夫人。
居云岫睫羽低垂,提壶斟满一杯酒,趁着台上歌舞喧盛,向身边人问:“宫里还会派人去找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战长林。
赵霁今夜的状态跟御座后的皇帝差不多,眉眼从头到尾就没舒展过,听到居云岫开口就问那一人,“不痛快”三个字直接摆上脸。
“不知道。”
居云岫眼眸微动,知道这回是真的触及他底线了,放缓语气:“相爷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赵霁盯着台上的表演:“你说我生哪门子气?”
居云岫提起酒壶,上身微倾,给他倒酒。
清冽的香气靠过来,疏离里带一丝缱绻,赵霁眉梢微动,看到居云岫靠近的侧脸,想避开,可是身体没动。
烛光明亮,眼前美人冰肌玉骨,眼波低垂,描着浓妆的脸美到给人虚幻的感受,赵霁一刹间想到昔日,悲酸蔓延胸口。
如果不是被欺骗,被算计,如果她仅仅只是他娶来的妻,那这一幕该有多甜蜜,多美好,然而……
“相爷既已属意心月,又何必再在意我关心谁,我于相爷而言,不过是个盟友,如果连这些事情都要拈酸吃醋,那相爷跟心月岂不够我喝上一缸?”
酒已倒满,居云岫坐直,赵霁鼻端馨香散开,盘桓脑海的那点虚幻感也跟着弥散。
“你心里关心谁,我可以不管,但在人前……”
“在人前,我自然会顾全相爷颜面。”
居云岫拿起自己的那杯酒,来跟赵霁碰杯,唇角翘着,笑意嫣然。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一定是一副极其恩爱的画面。
赵霁五味杂陈,抿紧唇,拿起酒杯。
“砰。”
碰杯声清越,居云岫抬袖,一饮而尽。
琵琶似雨,台上霓裳蹁跹,筵席对面,太子妃盯着这一幕,眼底凝着愠怒。
耳后的议论声不断,话题逐渐变为感慨赵霁对居云岫的深情,太子妃板着脸孔,低头给自己倒酒,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太子。
居桁右手举着半盏酒,左手随着乐曲的节奏叩击在案上,含笑望着台上衣着裸露的舞女,眼神放着精光。
太子妃脸色铁青,扭回头,拿起酒杯一口闷下。
千秋节最重要的是寿宴,而寿宴上最令人瞩目的则是贺寿环节,大概半个时辰后,众人开始向皇帝祝寿。
太子居桁照例打头阵,领着太子妃起身给皇帝敬过酒后,巴掌一拍,命人送来寿礼。
当下,台上的伶人向两侧退开,大殿门口,四个内侍抬着一方盖着红绸的宝物行来,小心翼翼地放于御座下方。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物比人还高,宽两臂有余,看模样,像是雕塑,只是不知雕的是何物。
居桁笑着上前,先是打量一圈众人的反应,等确认大伙已经期盼到急不可待后,这才伸手拆下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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