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失声笑:“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副将,你信吗?”
被点名的李副将一愣,呆呆地看着满树林的神策军。且不提眼前所有的将士都是同样的装束,就是真有不同,谁又能相信那些不同的人是延平口中的苍龙军?
早在三年多前,二十万苍龙军就已经全军覆灭于雪岭,肃王府跟着家破人亡,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苍龙军?
延平看李副将不吱声,忙道:“李将军,你少被这奸人所惑,这拨人就是冒充神策军混进邙山里来的苍龙军。”
战长林道:“那这神策军还真够窝囊,混进来这么一大帮苍龙军,竟然没有人知道?”
延平哑口,想到赵霁原本便是联合居云岫一块谋逆的,一时脸色发青。
李副将迅速想到前日严焘调兵一事,脸色跟着一变。事实上,这次秋猎严焘只调了一万四千七百人随行,留守宫城的是一万五千三百人。而且,前天夜里,严焘还吩咐底下人置办了三百来套神策军军装、武器。
李副将胸口震动,把前因后果一捋,后背不由一阵发寒。
很显然,秋猎开始前,赵霁便已跟他的顶头上司严焘密谋造反了。
用来造反的兵力,正是他们这一批神策军。
李副将又惊又怕,望向前方,圣人已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巨大的恐慌蔓延胸口,李副将手足发冷,咬牙道:“赵大人,对不住了。”
一声令下,四周将士发动,战长林忽然道:“等等。”
众人一怔。
战长林道:“先押下去,我要活的。”
翠云峰西侧驻扎有一片营区,李副将派人暂且把赵霁一行送往那处羁押,厮杀大半夜的翠云峰下终于恢复岑静,众人重新上马,向营区前进。
扶风牵来战马,提醒居云岫上马。
居云岫没动,抬头望着马上的战长林,从重逢开始,他一直背对着自己。
扶风也发现了,顺着居云岫目光望向马上的背影:“公……”
战长林腿一夹,驱马离开。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从未如此刺耳,居云岫垂下眼,嘴唇抿紧。
扶风亦一脸赧然。
战长林会突然杀回洛阳来,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关于居松关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他该是以什么心情赶回来的啊?
扶风百感交集,低声劝道:“郡主,先上马吧。”
战长林没有直接取走赵霁的性命,这让延平松了一大口气,可是赵霁的脸色却始终没有缓和下来。
被五花大绑,扔进营帐里后,里外数名侍卫看守着他二人,延平压低声道:“大人,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不及赵霁回答,守在毡帐旁的侍卫喝止:“闭嘴!”
延平皱眉,越想越火冒三丈,斥道:“神策军乃我家大人手下的禁军,你们这帮人不听大人号令,反倒听信反贼差遣,助纣为虐,早晚自寻死路!”
那人一怔,驳道:“什么叫你家大人手下的禁军?神策军乃是陛下的禁军,是大齐皇室的禁军!你二人利用神策军弑君谋反,被战将军抓了现行,这才叫自寻死路!”
延平气极,便要再叱,赵霁制止:“延平。”
帐里一静,那人冷哼着地别开脸,延平一脸愤愤不平,又碍于赵霁发令,不敢再争执。
赵霁闭上眼睛。
帐外不时传来声音,或是讨论声,或是脚步声,隔着峰峦,猎场四处应该还有没有停息的战火声。
这一场兵变还没有结束。
秋猎的随行人员除皇家子嗣、朝廷重臣以外,还有皇亲贵胄,外面乱成这样,这些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
只要有一个聪明人知道赶回城里报信,那今夜的局就不会是个死局。
何况,战长林暂时留下他的性命,多半是想让他来背弑君的罪名,替居云岫劈开一条生路,可事实上,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他跟居云岫在律法上还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妇,弑君之罪,抄家灭族,居云岫不可能置身法外,在这一件事情上,他还有的是跟对方周旋的余地。
正思忖,毡帐被人一掀,守在旁边的侍卫行礼道:“战将军!”
赵霁掀眼。
战长林今日终于不再是那一副碍眼的僧人装扮,灰色僧袍换回了甲胄,光头也长了头发,头发大概一指余长,扎成个松散的马尾,跟以前的飒爽英气相比,更多了一分不伦不类的邪气。
耳垂上居然还戴着耳珰。
反正,更碍眼了。
赵霁敛目。
战长林伸手朝赵霁一指:“给他松绑。”
侍卫应声上前,延平狐疑地盯着,很快,赵霁身上的麻绳被解下,战长林上前,把一封帛书、一支笔扔到地上。
赵霁目光沉着,打开帛书一看,眉间阴云更厚。
帛书上洋洋洒洒三行字,言简而意赅,内容是赵霁、居云岫二人婚后感情不睦,自愿和离。
字迹不是居云岫的,凌乱粗犷,想来应该是面前人的。
战长林居然自己动手给他和居云岫写了和离书。
“签字,画押。”
赵霁握着帛书,没动。
战长林向侍卫使眼色,侍卫“唰”一声拔出利剑,架在赵霁脖颈上。
延平瞠目。
赵霁一声冷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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