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大越江山,还离不开这位天赐良将。
只是想到宫哲,便自然而然地想起方才在他帐中看到的,他与德阳十指紧扣的一幕。
宫澶深邃沧桑的眼眸一暗,不禁陷入沉思,当年他因为嫣儿的死,而将德阳丢在宿州的昭王府里这么多年,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想起嫣儿,又不得不想起那个与她一同死在流亡路上、还未出世的孩子。
往事如昨,忆起十七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大越河山,和永远沉睡在不知哪方土地的嫣儿,宫澶死寂多年的心,再次沉沉的钝痛起来。
……
王帐外,小太监已将拔营的消息传给了各个营帐,下人们都被驻地卫率叫了起来,匆匆忙忙收拾行李。
听到嘈杂声,修补马鞍的御马夫还当是清秋被卫率抓了个正着,急忙钻出来想要为她辩解,可刚一出来,便被眼前兵荒马乱的景象吓了一跳,正想抓个人问问,却反被那人一把拉住,下一刻怀里就被塞进了一大盆凉水和一块干净的白巾。
“快,公主那边需要人,赶紧跟我来。”那人不由分说,将御马夫拉进了德阳的营帐。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前,她和宫哲紧握的手终于被人分开,她也被人送回了自己的营帐,只是仍高烧未退,梦中胡乱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依旧未醒。
“拿白巾给公主敷在额上,若是水不够凉了就再去井里打,”把御马夫带进来的人吩咐完,急急往外跑去,“我去给公主看看药好了没有。”
御马夫愣住。
他一个粗人,何时做过这等照顾人的细致活?
更何况那榻上躺着的,可是德阳公主,天子的女儿,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只是他不知道,德阳这位公主远不比其他公主,自幼丧母,刚刚回宫,身边只跟着一个当年在昭王府伺候她的小丫鬟绿璃,其他人她用起来,怎么都不放心,便也没教人跟来。
这一出了事,绿璃一个人忙不过来,想去其他帐中借人,可到处都在忙乱,哪有人顾得上她一个小丫鬟。
御马夫无奈,只得按照绿璃的吩咐,将白巾在冰凉的井水中浸泡片刻,拧干叠好,小心翼翼的搭在了德阳的额上。
做好之后,御马夫静静站在榻前,大着胆子往德阳脸上瞧去,当即呼吸一窒。
她虽面色苍白,带着病容,却丝毫不掩那惊人的美貌,甚至还因着这一份病弱,平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只是这张脸,与他方才在马具帐篷里见到的那个女子何其相似。
想到清秋,御马夫心中一惊,方才来的路上他听到有人谈论,之所以紧急拔营回宫,是因为德阳公主与昭王误入莽林遇见了猛虎,受了伤。
那女子也进莽林中为他采药去了,按时间算,早就该回来了。
难不成她……
他心中慌乱,不住自责——早知道林中危险,他就该拦住她的。
虽然萍水相逢,可她毕竟是因为他才会进那林中,他心中到底不好受。
想到这里,御马夫咬了咬牙,心想眼下营中乱作一团,应当无人注意他的动向。他来龙沙也有一段时间,先前也跟着队正去巡过山,对鸣苍山的百里莽林有些了解,要是他去找,兴许能找到她。
他刚一转身,却突然感到指尖被温温软软的缠住,力道不大,引得他回望——
德阳双目紧闭,一滴清泪滑落,低声呓语:“皇叔,别走……”
她害怕的时候,只有握着皇叔的手才能心安。
宫哲十三岁领兵,那双手远比不得京城里公子哥的手光滑,却粗糙得让她心里踏实。
梦中的她不由得将这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御马夫抿唇。德阳那声呓语甚是含糊,以至于他只听清了后两个字——别走。
病中美人惹人怜惜,更何况堂堂一国公主,发着高烧,身边却没个人照顾,实在凄凉。
御马夫顿了一顿,回到榻前跪下身来,静静地,任由德阳握着他的手。
*
宫哲帐中,几名御医前前后后忙了一晚,总算将他的伤情稳定了下来。
宫哲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身体强健,恢复起来也比御医所料要快得多。不等天亮,他竟已悠悠醒转过来,抓着展晟问询起德阳的情况,直到确认她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正在休息,这才放下心来。
展晟听从御医的话,喂他服下药后,便到帐外守着去了。
他刚一合上帐帘,转过身来,就被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展晟反应快,一把拉住那道身影,看清那人的脸后却是一愣:“镜心?”
镜心一脸焦急,手中拎着一个小包袱,见展晟拦她,急得更是要哭出声来,跺着脚道:“我要见王爷!”
展晟一听,脸色一沉:“王爷在休息,不见人。”
“可是出大事了,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什么事?”
镜心晃着包袱哭喊道:“这是清秋的包袱!”
展晟一愣,当下没有反应过来:“你说谁的?”
清秋与他甚少见面,每次见面时,宫哲都是叫她阿灼。
“阿灼姑娘的!”镜心是府中为数不多知道清秋姓名的,“出发之前我帮她收拾的包袱,本来放在她屋中了,可是刚刚我去收拾行李,在最后面那架马车的箱子里发现的!她一定是偷偷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