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穗对情绪的觉察力很敏感,索性问出了口。
“植树造林真的能挽救西北边缘的沙漠化吗?”
钱珙并没有避讳,坦然地说出他近来的异常发现,丝毫不在意他正是首个提出造林想法的人,如果这真的是错误的,莫大的责任将会压在他身上。
失去声名和荣誉,堕入谷底。
钱珙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担心西北一带的水土状况。
南穗沉默了很久,带着钱教授去了苗圃区。
“老师,我的猜测是新种植的乔木所需的水分使地下水水平面下降,土壤水含量的降低,进一步促进了原生草本的死亡,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小块苗圃,稀稀拉拉地种着几株沙蒿。
南穗为了模拟沙漠气候,曾经做过一次实验,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原本的沙生植物,这里不适合生长任何高大的乔木。
墨热的极端气候是一方面原因,其他半干旱地带,像万松能够暂时承载一些外来乔木生长,但不会长久。
为了挡住风沙,需要一片防护林,防护林需要的水资源挤压原本物种的生存空间,植被退化,水土流失,荒漠化加重,像一个死循环,自然环境的天然限制将可选择的方法约束在一个圈内。
这也是钱珙所担忧的。
他日复一日的细心监测至少将大批防护林枯死事件拦在了路上。
钱珙抚摸着沙蒿近似针状的枝叶,抬眸露出一个笑,也没了平时慢悠悠唠叨的镇定,即便潜意识告诉他面前的人会有解决方法。
他发觉,他不知不觉地把期望放在了年轻的陈元贞身上。
半山坡的金枝槐被限制在固定的区域里,梭梭蓬勃生长着,墨热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祥和而静谧。
最终他听见清澈的女声响起,拨开满眼的迷雾,去窥见半空中悬挂的月亮。
“以沙治沙,利用沙漠资源获取更多利益。”
南穗摊开一卷墨热周边的地图,上面被划分成了很多个区域,详细地用铅笔标着具体的植物种类。她彻底抛弃了引进新有物种的想法,基本全部使用沙生植物,最大限度利用原本的环境去创造最大的经济价值。
沙棘,沙枣,梭梭,白刺……
每种植物都用不同的颜色替代,地图绚丽得像一副画。
“如果暂时不能改变沙漠,就去接受它,与它共存。”
南穗的一长段话最终以此作为结尾。
“人定胜天”的思想根深蒂固地占据着每个人的脑海,钱珙年少轻狂时也立下豪言壮志,要将黄沙变为沃土,在万松周边的试验进行了近二十年把目标放小了些,减少水土流失,至少能保障人民的正常生活。
听见学生的话时,他有短暂的沉默。
她年轻,却比大多数人都要清醒,比当初的他也要清醒,每一步都落得坚实,锐意进取中带着谨慎,矛盾而和谐。
“还好你选择了林学。”
钱珙落下一声叹息,接过那张地图,仔细地观察着。
夜逐渐深了,墨热的晚上是刺骨的冷,没有露水,没有湿气,只是干燥的严寒。
“老师谬赞了,万松的防护林至少在现在能挡住外来的风沙,百姓获得了好的生活条件,不是吗?”
南穗倒了两杯水,润湿干裂的嘴唇。
植树造林的本质是为了当地的人民,换一个方法去实现目标是一样的,她只是让思维绕了个弯。
南穗习惯低下身去观察一切,骆驼刺和芨芨草在黄沙上滚动生长,降雨量在逐渐改善,抛却悲观者的遐思,一切在向好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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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大学K大,一名教授看着表格中的最终数据,又多看了几眼抽屉里的信件,兴高采烈地大笑起来。
他叫刘申,和钱珙曾经在同一所大学留学,回国后钱珙一路高升,颇受器重,而他却在K大教了近二十年的书。
落差感使他愤怒,却无计可施。
前些日子,刘申收到了A国的一封信,探讨一个学术问题。
“Researchers warn that the country’s push to hold back its deserts could strain water resources.”
执笔人在末尾做了总结,表示邀请他加入最终总结的小组。
A国毕竟离得远,不好采集华国内部的数据,需要一个经验丰富,道德良好的林学专家来协助他们的总结工作。
作为最重视环境保护的国家,A国对目前的数据展现出的结果感到十分担忧。
刘申当即写了回信,A国人不清楚,他当然知道,西北的植树造林方案都是钱珙一手安排的,不是他管理的地区,也是他培养出的学生们。
只要能证明“阻止沙漠化的绿化举动导致水资源紧张。”这个最终结论正确,钱珙就会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刘申把窗户都打开了,好通通风散掉浑身的热气。
几日后,一篇名为“华国的植树运动可能会在变暖的世界中步履蹒跚”的文章登上了各国的头条,无数尖锐的问题被抛向了华国。
第43章 . 葱郁黄沙 17 国家永远在身后
高人一等的傲慢, 语气中不自觉透露出的鄙夷。
即便对方将它命名为全球环境保护计划,也掩盖不住他们的恶意。
“我们作为全球的共同体,环境保护是一致的命题。华国一昧地追求绿化面积提高, 反而导致了地下水的流失, 是否应该为此做出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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