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众人的视线本来就落在这两个人身上,此时见牡丹忽然白着脸跌倒,投注过去的目光就更多了。
曹公公见牡丹看了眼尸体就吓成这副德行,心底十分看不上,都是下九流的烟花女,怎么红酥胆大包天,这个就胆小如鼠?不过这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曹公公忙向天子解释了一句,“主子勿怪,这女子腿上有疾,估摸是站不住了。”
有腿伤?李瑜目光不由飘向花宜姝的左腿。他记得花宜姝腿上也有伤,不知有没有用药,方才看她走路的模样似乎已经无碍了。
他狭长的双目隔着一层裙子,在那左腿的轮廓处细细一看,发现左腿比起右腿微微屈了几分,心里暗道:果然,她的腿伤还没好。
这个念头落下,李瑜忽然发觉花宜姝的左腿又屈了几分,看来是腿开始疼了。
【哼,瘸着腿还能偷鸡摸狗,朕看她的腿伤也没甚要紧的,何须为这人担心。这是她活该!】
花宜姝:……
我记下了,将来你给我等着啊。
李瑜:“拿把椅子给……”
“红酥!果然是你!我早就劝过你不要为了贪慕虚荣走上歧途,你为什么不听呢!”
李瑜的声音被牡丹的大嗓门给盖住了,那声音并不尖锐也并不刺耳,却极具穿透力,还含着迫切想要表现的急切,如同一团飞虫聚成的烟雾,猛地冲过来扑了他一脸,李瑜眼神一暗,面色难看起来。
牡丹不知自己已经得罪了在场最尊贵的人物,她谨记曹公公的吩咐,只是扫了花宜姝一眼,就认定她是失踪的红酥,当下添油加醋地将红酥过去的所有罪证都说了出来,甚至为了讨好在场的贵人们,没有的事她也硬要编排出来。
“你四岁就入了醉香楼,十四岁就开始接客,十个客人有八个客人被你偷了荷包。客人们见你貌美不忍责怪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却不怕担个恶名,时常告诫你,就算我们是下流出身,也要本本分分做生意,不能坏了这一行的名声,可是你说什么也不听。十五岁你又勾搭客人家才十三岁的公子,我告诫你人家公子要专心考科举,让你不要坏了人家心性,你偏偏勾搭着那孩子上了你的床,从此荒废学业只知道床笫贪欢;十六岁你又骗了好几位客人,让人家在楼里决斗,累得其中一位客人被打断了子孙根……我为了劝你改邪归正,急得夜夜睡不着觉,连我这条腿,也是为了拦着你骗人,跑太急摔下楼才摔伤的……”
青楼里的女子或多或少都要学一些才艺,牡丹从前也有些名声,小曲唱得好,嗓子自然也不错,这一番话里她下了功夫,说得那叫一个音色婉转如泣如诉,仿佛一位痛心妹妹走上歧路的好姐姐,可惜她急功近利的心太重了,因而声音就失了平衡,显出几分尖锐来。
曹公公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心道这装模作样的功夫比起花宜姝来怎么差这么许多?开头还好些,越听越却像是故意陷害,不过看在她能在天子跟前揭穿花宜姝真面目的份上,他都忍了。
牡丹还在表演,她一边说一边哭,时不时借着帕子抹泪的动作偷偷去觑那些贵人的神色,顺便将自己最美丽的姿态尽情展现在这些贵人眼前,至于花宜姝……反正她认定红酥只是自己上位的垫脚石,因此并不关注她。
在她嘴里,红酥就是个五毒俱全的贱人,不但贪慕虚荣爱财如命,还是个坑蒙挂骗善于勾引男人的淫.娃荡.妇。牡丹在花楼这么多年,脑子里素材丰富,反正不管红酥实际上什么样,只管把花楼里所有姐妹做过的糟心事都安到她一个人身上就行了。
她坐在地上说着说着,忽然被同来的龟公扯了扯袖子,牡丹当他要跟自己抢功劳,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还待继续讲,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我还以为曹大监有什么对付我的手段,原来是找来这样一个跳梁小丑。”
牡丹慢慢扭过头。这厅堂里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女人,起先她以为这话是红酥说的,仔细一听声音不对,她之前说的话虽然有大半是添油加醋的诬蔑,但有一点没有错,那就是红酥的确是个浪蹄子,她不光长相冶艳,声音也是一等一的勾人,但凡是来醉香楼的男人,任哪一个听了红酥的声音,都跟被抽了骨头的似的酥软了身子。
牡丹曾经一边恨得要死,一边又嫉妒地发狂,她要是有红酥那样的容貌身段和声音,哪里还需要求着赵官人赎她?该是赵官人反过来求她才对。
而刚刚这声音,虽然也娇柔动听,却像是出谷黄莺,绝没有半分勾人欲望的媚态。因此听出这声音不是红酥的,她便以为是又有人来了,而且在场的都是贵人,能说话这样硬气的,一定也身份高贵,牡丹已经准备好行礼了,谁知扭头往门外看,却没见人来,这时候龟公又扯了她一下,牡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僵着脖子扭回去看站在她不远处的红酥。
不,这……这好像不是红酥。
红酥长什么样,她那张脸牡丹看了十年,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面前这女子虽然乍一看是红酥,可是仔细看,却是越看越不像。先是身段,红酥那个骚蹄子最爱穿红色纱衣,里头是贴身裙衫,衬得前凸后翘,胸脯鼓胀,男人看一眼,魂都飞一半。
而面前这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只在腰间用红色丝带勾出腰身,尽管她丝缠得颇紧,腰身却没有细到红酥那样不盈一握的程度,再看她那胸脯,只是衣裳微微鼓起一些,不至于一马平川堪比男人,却也远远比不上红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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