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香这次是真哭。跟她从前送三个女儿外出打工那种扯着嗓子嚎的哭不一样。
她过了几十年动辄挨打挨骂的日子,只觉得谁叫自己连生了三个闺女呢?命苦。村里还有媳妇比她过得还苦的,忍忍也就算了。到了G市之后没多久宋大明就被遣返了,李桂香突然间发现,日子还能这样过!名正言顺不用伺候死鬼男人,还有零花钱,女儿们每过一阵子就给她买新衣服,她还学着对门琳琳的妈妈剪了头发,烫了头,连小宝都说她好看洋气了。
哦,现在叫她回去?宋大明看见她过得滋润不得发狠打她?老子遭罪的时候你挺享受嘛,还烫头呢?请你吃顿竹笋炒肉看你还享受不享受!
李桂香哭的大姐也难受起来,“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呗,非要三天两头作妖!弄得人人厌弃。我们姐俩亏待你了吗?你自己说说。”
李桂香生平头一次跟女儿低头服软,“只要别送我回去,我再也不作妖了。”
大概是为了向女儿表忠心,她偷偷出卖了宋家宝,“买房那事,都是你弟叨叨的。他班上同学知道他租房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大姐笑,“不中听的话多了,他要句句都往心里去,那就别读书了,回老家吧!他就回学校住宿舍嘛。”
二姐又说,“我和大姐不也是自己攒钱买下的房么?你常说宋家宝比我们姐几个加起来还强一倍呢,他这么能耐,也自己攒钱买房吧!”
余自新听得拍手笑,两个姐姐这算是把李桂香拿捏透了。
可笑过之后,又不知哪里有点悲哀。
李桂香这样的女人,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自己站直了。离开了乡村,离开了打骂她的丈夫,她还是要靠儿子靠女儿。对门琳琳的妈妈也是来陪读的,琳琳学小提琴,要考星海,提前来拜师,她妈妈每天给她做饭接送,后来干脆搞了小托管中心,负责另外三个学琴的小艺术生的接送和两餐饭,晚上放学后监督他们做作业练琴,这样一个月就有快两千收入了。
琳琳妈问过李桂香要不要帮忙买菜做饭,一个月给她两百,李桂香不想干。她只管着儿子一顿晚饭就行了,自己逍遥自在,闺女们还给她零花钱,干嘛还要伺候别人?
在她脑子里,干活儿,劳动,就是伺候人。伺候自己儿子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伺候别人?凭啥呀?一个月才给两百。
当晚三姐妹跟李桂香宋家宝在饭店订了个包间,吃了顿年夜饭。
几年没见,宋家宝长高也长壮了,也不再留郭富城头了,看着也懂事多了。只是,他给三个姐姐敬酒时特别跟余自新说,“三姐,你也是大老板了,怎么瞒着家里人?上次你公司在G市办选秀,我听同学说了才知道那是你的公司。”
“啥?三丫头——”李桂香筷子都差点掉了,三丫头啊,可真是个有心眼的坏东西!这是防着他们呢。
“家里?那是我的家吗?”余自新微笑着看宋家宝,“从前我吃个鸭蛋你都敢用筷子敲我手,怎么,现在知道我是老板了,你就给我敬酒了?”
宋家宝脸一阵红一阵白,“那、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姐,我错了。来,弟弟敬你一杯,正式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宋家宝要是真知道错了,就该有点自尊心,别再想着从姐姐们身上榨钱了!
人家楚健是独生子女,还是城市孩子,可没宋家宝这么娇气。上大一的时候他就去麦当劳肯德基打工、当家教,后来替人写代码,再后来去时予新,每天这么忙学习也没落下,年年都拿奖学金,从大二起就没要过家里的钱,还给爹妈买礼物呢。
不指望你宋家宝跟人一样出息,G市大学生能找到的零工很多啊,这小子一点没想打工,来了开口就要笔记本电脑,还想要房子?!做梦去吧。
回到二姐家,余自新给俩姐姐又讲了一遍要小心宋家宝这狗东西,这货呀,他要是混得一般还好说,他要是得了势,哈哈!他一点不会感激咱们,怕是还要踩人呢。
两个姐姐早想明白了,从去年8月到现在,半年工夫,姐俩给他买了多少衣服鞋子?学校宿舍他嫌不习惯,人多睡不好,开学了也一直租着房子,每个月还给他两百零花钱,他一句谢谢也没说过。仿佛天经地义。
钟点工阿姨知道她们今晚有应酬,临下班前煮了一锅鸭汤,姐仨围坐在小餐桌前喝着汤聊天。上次余自新来G市忙着选秀的事,二姐去香港出差,大姐和宝珠去考察生鸡生意,姐仨没能好好说说话。
这一年来,三姐妹的事业学业各有进步,余自新拿出崭新的自考毕业证炫耀,“三月份考法语雅思TEF,然后申请学校,先上个五个月的彩妆课程,再接下来,新新就要出彩妆系列了。”
大姐羡慕地摸了摸证书,“明年我也能考下来了。”她基础差,时间管理的也没小妹好,去年还挂了两科,不过没事,原先她计划的就是五年内考完,不急,稳住。
二姐说的“要开店”是真的,今年花市她也摆了摊子,但是这次摊位挂上了招牌,衣服全都缝上商标,她和同伴们决定在越鑫商厦开一个店面。
越鑫商厦和小商品批发城隔着两条马路遥遥相望,也搞批发,不过里面的商品更上档次一些,是很多大学生和白领“捡漏”的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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