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太冷,小北往张娇身边靠了靠,“也不知道丽霞姐他俩现在怎么样了,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一次,看着不太高兴,说周日也抓不到赵临的影,他天天说自己学习,忙。”
“我看他啊,忙倒是真的,学习真就未必。”张娇撇撇嘴,“我总觉得他跟刘红梅不大正常,我嫂子说撞见过两次有人送刘红梅回厂宿舍,形容那男人的样子,就是赵临。还有啊,我听说赵临班有个玻璃钢厂厂长家的小闺女,跟赵临看对眼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小北叹口气,“丽霞姐也够可怜的。”
两人聊了,很快到了医院,挂号排队,等到医生看完确认无事后,已经十点多了。
出了医院门,小北想吃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个胖胖的年轻女人,穿着花棉袄,头上围着围巾,裹得特别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因为天冷,她围巾和睫毛上都是白霜。
小北买了两根,付过钱后拉着张娇想直接到国营饭店去,才转身,就听噗通一声。
原来是那卖糖葫芦的年轻女人脚下没踩稳,滑倒了。
小北连忙把糖葫芦重新插到草垛子上,伸手去扶。
却发现那女人太沉,根本拉不动她!张娇赶过来帮忙,那女的道了谢后,捂着肚子呻吟了两声。
小北这会儿看清了,这女的不是胖,而是肚里揣着货。
“大姐,你肚子疼?那我送你去医院吧。”小北和张娇好不容易给她拉起来,问道。
女人摆摆手,“不用,我回家歇会儿就好了。我皮实着呢,没那么娇贵。”
说着,女人上手就要去拿草垛子。
小北于心不忍,“大姐,我们帮你送过去吧,您家在哪儿?”
女人不大好意思,但可能的确不舒服,便说,“就在医院后头的胡同里,那就麻烦两个妹子了。天这么冷,正好去我家暖暖,喝点热水。”
路不远,但三人是顶风走,加上有个孕妇不敢走太快,等到了这女人家里时,小北脸都冻木了。
进了门,女人先捅着了炉子,又拿暖瓶倒了三杯水喝。
小北双手抱着茶缸取暖,劝女人,“大姐,你这得有七八个月的身子了吧,天冷路滑,不能再出去了。”
女人解下围巾,摸了两下肚子,“再有半个月就该生了,可不出去也不行,我爱人在京市上大学,得要学费啊。”
张娇看着女人露出的脸,怔了下,迟疑道,“你……是不是楚向宇的爱人啊。”
女人啊了一声,“你认得我?”
张娇笑了,“太巧了,我是张娇,跟楚向宇住一个大院儿的,嫂子你们结婚时我还参加婚礼了。”
“知道知道。”楚向宇媳妇展开笑脸,“你们不是一起下过乡吗,向宇总提起你呢……真是巧呢,那什么,也快中午了,你们就在这儿吃吧。”她又指指许小北,“张娇,这是你同学吧,一起留下来吃,嫂子给你们做饭去。”
许小北连忙阻止了她,“嫂子,我们中午跟同学约好了出去吃,你就别忙了。我们喝点热水暖暖手就走。”
说罢,小北环顾四周。
楚向宇的家不大,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电器,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一进门的方厅里摆了个高低柜,旁边是张大书桌,书桌上放着本毛主席语录,楚向宇和那女人的结婚证被镶在一个相框里,挂在书桌上方的墙面上。
见小北的眼神落在结婚证上,楚向宇爱人想到什么,便说,“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去医院还得拿结婚证,你俩要是方便的话,能帮我把结婚证取下来吗?”
“可以啊。”许小北放下手里的茶缸,抽过一旁的高凳,“我踩这个帮你拿行吗?”
“行行。谢谢你啊。”那女人一迭声地答应着。
张娇怕小北摔着,过来帮她扶着凳子。
小北小心翼翼取下相框递给张娇,一偏头正巧瞄到高低柜上有个纸箱。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两排参考书。
大约是为了找起来方便,那些书码放的方向都是书脊朝上。
而那两排书里面,有一本《数理化自动全书》。
这本书的书脊上,在“数理化自动全书”六个字的上下两侧,被钢笔勾勒过的抽象线条填得满满的。
许小北认出来了,那是她画的。
这是她上一世留下的习惯。
那时候她被霸凌,便开始封闭自己,为了不去回想起那些令人窒息的场景,逮到时间就在纸上画纹路分散注意力。
上课时不敢明目张胆往纸上画,就拿了书往书脊上画。
去年卫川送给她这本参考书后,小北也在上面习惯地描绘了纹路,当时感觉给这书加了自己的图腾,而后才送给范丽霞和赵临去复习。
小北心跳得有些不规律,她舔舔嘴唇,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指着纸箱问楚向宇媳妇,“嫂子,这里面有本资料我找了好久,能拿下来看看吗?”
那女人扬扬手,“看吧,不过只能在这儿看不能拿走,向宇很宝贝他那些书的,你看完了得放回原位,我不识几个字,所以平常怕给顺序弄乱了,都不敢去碰。”
小北忙点头应着,“好的嫂子,我看看就放回去。”
她记了下书的位置,伸手取过来。
打开扉页一看,里面是卫川写的老土赠言:以你的自信,以你的开朗,以你的毅力,还有我的祝福,你一定能够驶向理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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